我一共收到过三封手写信。
接到第一封那年我六岁,妈妈祝贺我上小学。第二封来自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他夸我的短发俏皮可爱。第三封是瑶姬写的,她说,她会永远爱我。前一天晚上我们刚刚吵过架,一直到凌晨五点。
说吵架不恰当,是我单方面讲了很多伤害她的话。第二天我自知失言,不敢见她,躲在寝室不去上课。室友说,现在有两件事你要权衡一下,一个是你所谓的“颜面”,一个是瑶姬这个朋友,你选吧。
我又不傻,当然选瑶姬了。
选择题做起来很简单,执行起来难度就大了。
下午我蹭去教室,扭捏地在瑶姬左边坐下。排练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转过头看她眼睛一下也做不到,对我就是这么怂。
纸张划过桌面的窸窣摩擦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的目光跟随着黄褐色信封运动的轨迹,最终一起停在了我的手上。
我还是不敢抬头看这只信封的主人,虽然我知道此刻她的眼睛里一定有一种叫做诚挚的东西。
她看得出我的尴尬和不安,每次都用最不动声色的方法化解掉。
按道理来讲我都是大人了,应该有能力处理人际关系,可是我偏偏在这件事上一无长进。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全部是瑶姬在包容我。我喜怒不定,反复无常,她就这么守着我,直到我安静。
她最了解我,也最有办法对付我。只要有她在,我就很安心。
我做事只问结果,不看过程。如果被我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最迅速地解决问题,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
瑶姬不同,她的一切行为都源自对生活的热爱。结果如何无所谓,只要她看到、经历到,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当初要选择考研还是工作的时候,我曾经向她请教。她跟我讲说,可以先把考研内容准备起来,你考上可以不去呀。
那时候我不理解,现在我懂了些了。考研是考研,读研是读研,它们根本不是一回事情。其他别的也是一个道理,从过程本身我们所得到的就已经足够多了,至于结果,若是好的,那就是锦上添花。如果不幸差了些,跟以前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瑶姬的人生哲学。
所以她喜欢运动,不是为了练出马甲线和小细腿,而是锻炼本身就使她放松。
所以她喜欢看书,不是为了人前炫耀学识,而是思考的本身让她感到充实。
所以她不忙的时候会小小地打扮下自己,不是为了吸引谁,而是为了自己看着开心。
她捕捉世上一切有趣的瞬间,看两只小虫子打架,和旅途遇见的陌生人聊家常,教宿管阿姨英语。她不怕浪费时间和精力,她从不过问意义。遇见即是意义。
在她的影响下,我的日子也过慢了。不再朝着单一目标前进,不再有意闭塞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是用一颗用力跳动的心脏去感受。我看到了许多和以前不一样的,新奇而美好。
学习和工作也不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情,我做事的原因从“不得不”,变成了“我喜欢”。
这一切当然都要归功于瑶姬。
瑶姬特别傻,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她觉得就算整个事情都是假的,里面也还是会有一点点真实的成分。而这部分,正是她所秉承的对待世界的价值观。
所以她根本看不见黑暗和欺骗,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坏人,她觉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温厚纯良。
我也多希望这世界能如她所愿。
可是很遗憾,不是这样。她会被路边没名字的话费卡骗去钱,她的好心也常常被利用。但她统统不在乎。她甚至跟我说,能被人利用,说明我还有价值、还能帮助别人。我很开心。
她给了世界满满的爱,我相信这世界会还给她更多。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傻人有傻福是吧?
我经常在想,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太多好事,所以这辈子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善良真诚的朋友。之前一起看《无问东西》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一直都是那个给我托底的人。可是话太肉麻,说不出口,只好现在写下来给你看,不算晚吧?
我多想独自占有你,做你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你这样温暖的一个人,就应该是被所有人喜欢的。那我就只好大方一点,和别人一起分享你的好,虽然我一点也不愿意。
瑶姬,你一定要健康,要幸福,你的家人也是。如果什么事情让你不开心,那你就不要勉强自己做了。
你得一直笑,一直让你的眼睛闪闪发光,一直一直做一只快乐的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