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6马家军的发迹---两股“祥”瑞
八角点头赞许道：“学好回教知识，也就是‘回学’，是非常有意义的。进可谋划亚洲，退可平定西北。而且随着千百年的发展，回学中有很多内容早已跟中国儒、释、道等文化合而为一了。”
“比如老教噶德忍耶派中各辈道祖的修道口诀和歌谣，早已演化成‘真经歌’、‘修道歌’、‘五更月歌’、‘无底船歌’、‘三昧真火歌’、‘无根树歌’等等。若不特别说明，你完全不会相信这是属于回教的修行歌诀。”
小武大惊道：“不错耶，原来儒、道、伊等学问也是可以合而为一的！我还是知道的太少！”
八角微笑道：“好吧，宗教学问你可以慢慢学。不过除此之外，西北的马家军历史也是不可不知的。”
小武接口道：“我还正要问你呐！刚才看了四次河湟事变概述，里面姓马之人那么多！我都看晕了，搞不清楚谁是谁了！好像经常有一些姓马的，灭掉了另一些姓马的。那到底谁才是马家军？”
八角捋须微笑道：“马家军，指的是陕甘回乱中、也是第二次河湟事变中，以河州（临夏）马占鳌为首，投诚清朝的那一批人后裔。民国时期，作为马家军传承的西北五马曾经赫赫有名，当时的中国红军的西路军，也吃过他们很大苦头。”
小武点头兴奋道：“是啊，我也曾听说过西北五马的名头，就是没记住、也没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给说说？”
八角伸手拨开小武拿着的几张白纸，露出其中的一张西北马家军的主要传承关系图，一边道：“你看清楚，只要记住这张表上的红色与橙色人物就行了。从甘肃河州（临夏）发迹的回军，都是父子兄弟一起当兵；主要人物是马占鳌同他的两个助手马海晏、马千龄的后裔，所以叫马家军。”
图表42西北马家军主要传承
小武一边快速浏览这些曾经在河湟事变里出现过的名字，一边默记他们之间的辈分关系，同时听见八角继续道：“这张传承表里的人物，其实都还有许多其它的兄弟、堂兄弟在马家军中，数量实在太多，也不重要，所以就不列在这里了。”
“橙色的这些人物都是河州回军（马家军）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比较关键的人物。而红色的五个则是民国时期著名的‘西北五马’，按照年龄大小排序则是：马鸿宾、马鸿逵、马步青、马步芳、马仲英。”
小武疑惑道：“那这个宁夏马家军、甘肃马家军、青海马家军的划分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不都是甘肃临夏一伙的吗？”
八角捋须笑道：“马家军的发展史比较复杂。但当他们壮大以后，便不再局限于河州一地，基本上可以按地区和血缘分成这三大势力。然而这也只代表第一二代的情况，到了马家军第三代，也就是西北五马的时代，就又不一样了。”
小武目视表格道：“西北五马里面，居然没有马占鳌、马安良一系的后人？”
八角微笑赞道：“好眼光！你看出了其中的一个关键。我来大致描述一下几代马家军的发迹史吧，他们的壮大其实是托了两股‘祥’瑞的洪福。”
小武讶道：“什么两股‘祥’瑞？”
八角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道：“第一个是董福‘祥’，第二个是冯玉‘祥’。这两个‘祥’都曾经是马家军的顶头上司，所以马家军首脑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跟这两个人有点像。”
小武更加奇怪了，道：“哦，这又怎么说？你还是从头捋一捋吧。”
八角微笑道：“最初，当马占鳌带队降清的时候，左宗棠并不是非常相信他们。不过马占鳌、马海晏、马千龄他们既杀死了不肯降清的其余回民首领，又将自己的儿子们都送到左宗棠大军中为人质。这些年轻人当时被称为‘十大少爷’，后来也是马家军第二代中的关键人物。”
“左宗棠这才觉得河州回军是可以信任的。由于董福祥是甘肃汉人，于是便把马家军都划到了他的麾下统领。此外，左宗棠还给为首的年轻回民、马占鳌的儿子马七五起了个大名，叫做马安良，意思是河州百姓从此安心作良民。”
小武这才明白，点头道：“原来如此。”
八角笑道：“不过董福祥乃是盖世凶人。他是那种‘能够多杀一千、绝不少杀一个’的人，故此手下无论是汉军几个营、还是回军几个营，都是作战极其凶猛的。由于董福祥只相信鲜血和人头能换来升官发财，在他的意志长期影响下，陕甘回乱之后才建立起来的甘军逐渐演变为清末中国最凶残、也是最有战斗力的军队。”
“另者，左宗棠收复新疆以后总得回朝交差，于是顺理成章、保荐西北出身的将领董福祥留下来镇守新疆以及甘青宁等地。而西北平定之后，左宗棠从全国调集来的各路大军也是各回各家。如此一来，西北大地留下来的最大受益者，就是新任新疆提督兼甘军统领---董福祥。”
小武点头笑道：“确实如此。不过董福祥凶则凶矣，要镇住大西北还非他不行！有他在，不论哪族人都会怕他三分，都不敢有异心。”
八角捋须笑道：“正是。在董福祥看来，谁要是造反，谁就是送人头、送功劳给他，第三次河湟事变就是明证。当时董福祥命令马家军强行军、以最快速度赶去循化，将造反的回民杀个精光。而以马安良为首的河州回军屠杀起来也确实是毫不手软，连清真寺里的阿訇也没有放过。”
“在董福祥眼中，回回只有两种：一种是会造反的回回，另一种是跟着朝廷走的回回。而正如马鸿逵后来一辈子所标榜的：‘我们家祖传没有造反的回回’那样，河州回军至少在明面上，一直旗帜鲜明的跟着中央政府走。加上先前入疆追杀陕回十八营余孽的功劳，事实上马家军历来杀死的造反回民不计其数。”
小武点了点头，道：“这么说起来，马家军也是踩在造反回民的血泊里崛起的。难怪说清朝还是民国都需要他们镇守西北，不可或缺。”
八角又道：“此外，董福祥的强硬战斗作风对马家军的影响也是极大。比如说，一接到命令就远距离强行军，对敌则斩尽杀绝、有杀错没放过等等。日后的马家军，厉害也就厉害在这些特点上。”
“后来董福祥把甘军主力带去北京之后，很得慈禧的赏识。当清朝决定同八国开战之时，有大臣问‘同列强开战，何所恃’？慈禧竟然答道：‘我恃董福祥’！”
小武惊讶道：“慈禧居然这么看好董福祥甘军的忠心和战斗力啊！”
八角捋须微笑道：“不错。后来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之时，城内中国军队大都提前跑了，只有甘军一直坚持抵抗到最后。另外，还是甘军负责护送慈禧向西逃去，马海晏还因此操劳过度、加上年纪太大、而丧命于半途中。”
“不过也是因为甘军猛烈抵抗，而且杀死外国人的手段极其残忍，战后和谈时，列强代表坚决要求清廷将董福祥撤职、永不叙用；如果做不到的话，慈禧就回不了北京城。于是清廷不敢阳奉阴违，只得将董福祥罢免回家，甘军也被解散，马家军大都被遣回河州为民。”
小武恍然道：“原来如此。董福祥绝对是只凶獒、也是清朝的忠犬，结果却落得如此田地！怪不得甘军的名头只是昙花一现，以前我都不大知道。”
八角微笑道：“当时的清廷倒是安慰董福祥说，为了老佛爷你就先牺牲一下吧。你的忠心大家都是知道的，等将来风头过去，再重新出来当官。于是董福祥就只能先回宁夏金积堡，解甲归田蛰伏一阵子。”
“顺便说一下，金积堡早已不再是哲合忍耶派的大本营了。马化龙被杀了之后，手下人也都被赶了出去。而董福祥看上了金积堡，觉得这里可攻可守，绝对是现成的优质城堡，军用民用都无可挑剔，于是就安家在了这里。”
小武惊诧道：“攻克金积堡的时候，董福祥曾经杀人极多吧？新任堡主在这里住的倒是非常坦然啊！不愧是个盖世凶人！”
八角抿嘴笑道：“董福祥虽然被迫‘退休’、‘永不叙用’，但这位60多岁的前‘太子太保’还是时刻准备复出，同外国军队再战沙场。不过他始终没有等到复出的机会，过了七八年便病重而死。”
“临终之前，董福祥向朝廷捐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藏在金积堡地库里的1600条步枪和40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其实他原本打算用这些钱和武器，去山西招募军队打游击、跟八国联军缠斗到底的。”
小武惋惜道：“好吧，可惜了董福祥，这条凶猛的西凉汉子！”
八角接着道：“另一方面，马家军也回到了甘肃临夏。马安良解散了一些多余的人马，但仍留下了三个营继续维持地方秩序。从此，牢牢盘踞河州当地的马家军，就一直是地方官员绕不过去的势力。”
“从清朝末年直到民国初年的长达数十年中，西北地方政府领导交替使用了‘以汉制回’、‘以回制藏’、‘以回制汉’、‘以回制回’、‘汉回互制’、‘甘人治甘’、 ‘以回制维’等等捭阖策略，在令所有人眼花缭乱的政治组合拳连续乱打之后，马家军的势力终于坐大。”
小武哈了一声，道：“这也太复杂了吧。”
八角捋须微笑道：“这个几句话说不清楚。不过，河州马家军势力原先一向以马占鳌、马安良父子为核心。但是由于马安良的政治能力较差，对于宗教和民族的把握逐渐失衡，遂渐渐不能统御其余势力。在中央和地方官员的倾向下，马安良这一系的人马逐渐失势，而马琪一系和马福祥一系的人马逐渐占据了上风。”
“作为马家军的次主要势力，也为了减少和马安良之间的矛盾，离开甘肃河州向外发展，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马麒的势力（包括马步青、马步芳）逐渐转向青海发展；而马福祥的势力（包括马鸿宾、马鸿逵）逐渐转向宁夏发展。”
小武点了点头，道：“我现在知道甘马、青马、宁马是怎么一回事了。”
八角道：“进入民国以后，马家军很快遇到了第二股‘祥’瑞---冯玉祥。由于民国的各地军阀纷纷割据地盘，其中冯玉祥整合了数十万西北军，所以地处西北的几路回军自然也被收编了进去。”
“开始的时候，回军势力相对不大，马家军也只能算是西北军的外围。冯玉祥对回军期望不高，主要是安抚他们以保持西北局势稳定，偶尔才抽调回军参加一些同其它军阀之间的战争。军阀战争令彼此都损耗不小，而马家军往往会找借口拖延出兵；加上西北地大路远，等赶来参战之时，往往战争都已结束。甚至西北军主力都已战败逃窜了，更加没人来管他们。这还会变成他们下次拒绝出兵的借口，但是向冯玉祥催要粮饷，他们却从来不会忘记。”
小武点头道：“这样一来，别人军队都有损耗，而马家军毫发无损，自然越发坐大，实力越来越强。其实他们是托了民国分裂、军阀混战的福，这点我非常明白。不过，你前面还说过，马家军在明面上总是归顺中央的吗？那么，当中央和冯玉祥不一致的话，他们听谁的？”
八角呵呵一笑道：“问的好！站队很重要。马家军的另一特点是：有奶便是娘，大腿捡粗的抱。而之所以西北五马会逐渐崛起，是因为他们五人都有政治投机成功的记录，并不仅仅是因为打仗的原因。当国民政府的蒋凯申逐渐占据上风后，他们当然会闻风转向、背叛西北军，因为跟对了主子才会有钱有势。”
“当然，冯玉祥本人的特征对部下的影响也是不小的。其生平曾九次‘倒戈’，手下的西北军众多将领有样学样，常常不听他的调遣。甚至如石友三、韩复渠等人，竟然在中原大战中倒戈到中央军那边，致使西北军大败。所以，作为西北军一部分的马家军，几位将领也都将翻脸倒戈视为家常便饭，不知信义廉耻为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