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JEC,公司全球各地的同事包括法国,美国,日本,中国,德国等都会在某一个晚上大聚餐,记得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餐,左侧是安妮,右侧是安德鲁,对面是杰瑞米,都不熟。
我跟熟人有说不完的话,可跟陌生人就十分讷言,因为不熟悉,不知道说啥,又懒得寻找话题。
以前,与人相处,总怕冷场,竭力寻找话题,尤其自己作为主人的时候,每以暖场为己任,七拉八扯,确保有话语在桌上流淌。很累。出现根本改变的一次是英国同事保罗来访,那时还在G公司,我以及天津工厂同部门同事H一起和保罗去上海拜耳出差,从拜耳上海办公室去拜耳曹泾工厂,路上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同事H就把保罗和和拜耳的一位同行者安排在第一排,拉着我坐了后排,然后跟拜耳同行者说,我们这同事就交给你照顾了哈。
这一路,我和H聊得热火朝天,不用一会儿讲英文,一会儿讲国文,感到十分快意。间隙里听到拜耳的那个人在拼命找话题跟保罗聊天,英国人比较保守,不是善谈者,他们更喜欢轻言轻语,时不时来个小冷幽默。只听两人,一个努力要抛出去,一个拼命要接过来,明显感受到都很吃力。我忽然电光石火般明白,平常我岂不就是这样子的,这样的谈话谁会喜欢呢,明看着没有冷场,但是都是在消耗人的能量,还不如不说呢。
一想明白,立刻就实行。当晚我们三人以及另外一位同事吃饭,没人搭理保罗,搁以前,我肯定觉得义不容辞,非得没话找话地和保罗扯上一通,不然就会觉得我们无礼,替他尴尬。那晚我就有意不说话,极力忍着不参加我本来很感兴趣的话题,那两位同事聊得极为热烈,我偶尔报之一笑,间或插两句,心想这种无礼的冷落,我没有助纣为虐。保罗也是一句话不说,专注对付自己盘中饭菜。一顿饭下来,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保罗似乎也没有受冷落的感觉,而且他也没有找我说话以冲淡我以为的冷清啊。所以,以往其实都是我想多了。自那以后,我努力让自己不再成为努力找话说的人,有话则说,无话则默,不管对方是甲方,还是乙方。
哈哈,自此,我的生活有了质的改变,与人吃饭也不再完全是苦行。
宕了这么一大笔,就是为了说明在同事大聚会上,我完全做好了沉默寡言,埋头吃饭的模式。
可是,神之转折就在一瞬间,某同事点的餐食引起了大家的爆笑,一个很大的深盘,里面只有一点点菜叶和一点肉沫,我们都拿出手机来拍照,旁边的安妮在我划动手机相册的时候,看见了小喵的照片,她惊叫一声: 你的猫咪?是啊,是啊。
她二话不说打开她的手机,给我介绍她的猫家庭。时间久远,我只记得她讲的其中一只猫的故事,那只猫被车轧断了一条腿,她抱着它去看动物医生,医生说如果截肢的话,价格是100多欧,如果保留断腿治疗的话,价格是1000多欧,她哭着说我要它保留腿,所以最后花了接近两千欧治好了这只猫的腿。她打开照片给我看,一只黑灰的猫,相貌十分普通,可她说到猫儿的腿终于恢复正常时熠熠闪光的眼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我就想,假设有一天我的小喵需要救治,我一定也会不遗余力给它治疗。
对面的杰瑞米见我俩聊得热火朝天,也打开自己的手机翻起来,一刻,伸过来,骄傲地说”看我的猫”。哇,一只橘猫颜色的大胖黄猫目光炯炯地卧在那里,他也给我们讲了这只黄猫的故事。
这只猫只许它自己生活在杰瑞米家的小花园里,有一次一只小花幼猫跑来,特别温柔可爱,杰瑞米非常想收养它,可是黄猫见到小花猫很生气,不管杰瑞米的挽留,执意把它赶出花园直到看不见为止;后来又来过一只大猫,比黄猫体型还大,但黄猫誓死捍卫自己的领地,它对着大猫露出凶狠的表情,呲开嘴频频哈气,养过猫的人都知道,这是猫咪最高级别的示威,那大猫见留下无望,来了几次之后再也不来了。这是杰瑞米看到的两次,他说至于没看到的驱赶行为应该还有,多少次不知道。但迄今为止,只有黄猫独占着他家的花园,他中午一回到家,黄猫就跳出来,一人一猫一起吃饭,多少年来从未变过。
我也向他们隆重介绍了小喵,给他们看了海量的图片,尤其杰瑞米,边看啧啧赞叹“真是一只漂亮的虎猫”。
远处的同事阿兰看得眼热,也过来凑热闹,说”快来看我的大猫“,亮开捂着的手机一看,赫然一只柯基。我们都”噫“,俨然养猫人是一家,养狗人是乱入。
那天的晚餐是我说话最多,和同事关系最亲密的一次。
而且,从那一次起,每逢见面,我们都会聊起彼此的猫。
去年安妮辞职了,我很怅惘。杰瑞米家的黄猫瘦了许多。我家的小喵却愈见丰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