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是儿童的节日,我早已告别童年不再过这个节了。但每到六一我就很忧郁。不是因为童年不再,而是常常想起那个孩子,那个小叶子。
这年六一前夕的一个周日,我信步到我所在的小区走走,散散发霉的心情。小区里有一处游乐角。设有滑梯,翘翘板,秋千转椅等。都是小小的,显然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天生的喜欢小孩就向那去了。秋千上两个女孩子在用力地荡,荡,荡。那秋千荡得非常高到与秋千架齐平了。太危险了!我赶紧跑过去阻止。其中一个女孩慢慢停下来,另一个女孩还在拼命的荡.
“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我冲她喊。很久,她才慢下来。秋千慢下来,她的头慢慢地垂下来,闭着眼睛。我以为她荡晕了。“小朋友,你没事吧?”她大约十岁的样子。头发毛毛草草地,脑后梳着一个马尾辨,很乱。小脸很瘦,厚厚地嘴唇很有棱角。梳小辫子的女孩向我眨眨眼睛,示意别理她或不能理她?于是我和"小辫子"聊天。问她上几年级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田甜,旁边的姓叶,都叫她小叶子。她们是同学,上三年级。我又问最喜欢哪个老师。“我哪个老师也不喜欢”小叶子突然回答。“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很惊讶。田甜又向我眨眨眼。我明白了,就不问了。不过对这个小叶子已经很感兴趣了。小区对面有一条河,河对面是一片草地,那开着各色的花,我提议去采花。她俩都说好。
我们到了河对面的草地。那的花开得很旺。有黄的,白的,紫的。一串串,一丛丛。“啊,真多呀。”“真好看!”两个女孩疯了似的抢着采。能听出那个小叶子也很兴奋。一会,我们的手里都握着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花了。临近中午了,我们该回去了。田甜问我:“这个花能活到六一吗?”“是呀,能活到后天吗?”小叶子也问。我说:“可以。插在瓶子里加上水,没问题。后天儿童节我先祝你俩节日快乐。我的花做礼物送你俩了。”“哈哈哈!”她俩高兴地分抢着我手里的花。“六一,你们怎么过?”田甜说:“我爸爸妈妈带我去龙塔玩。”小叶子满脸的笑意一下子没了。嘴一下子抿紧,脸很快沉下来。突然,她把手里的花一甩。花飞散开,落了一地。她飞快地向前跑去。
风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她凌乱的头发在风中舞动。她宽宽的裤脚像两面旗子挂在细腿上在风中飘荡。我又是一楞,这真是个怪孩子。“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妈妈走了。谁要提妈妈,她就不高兴。”田甜悄声告诉我。“哦,我们快去追她。”
我俩跑着追小叶子。她在前面跑的更快了。也许她累了,跑到我们曾玩的那个小区游乐角停了下来。她双臂紧抱着眼睛趴在天梯的栏杆上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不知她有怎样的难过和伤痛?可我必须有耐心面对这个心灵受伤失去母爱的孩子。我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等待,和她一起沉默。很久,她转过身来。放下双臂,紧绷着脸,眼睛仍闭着。嘴唇紧抿着。“小叶子,我很喜欢你。你很活泼,很敏捷。瞧,你刚才采的花儿比我和田甜的多。我愿做你的朋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她睁开眼睛,点点头。“我告诉你我的事情。我做过老师,就教过像你这么大的学生。”“你能说出六册语文书第三课是什么吗?”她在考我。她对人是这样的不信任!我的心有些颤抖。我镇定地说;“是《放风筝》。其实我哪里教过小学三年级,对初中的耳熟能详,小学的已没印象。“不对!”她睁圆了眼睛很愤怒我的欺骗。“是,我三年前教的是这课。现在你瞧新课标一出来课本都改了,我就教中学了。”她看了看我,半信半疑。“小叶子,朋友是相互信任的,我对你说我了,你也要说说你呀。”她犹豫了一下。“老师,我不是坏孩子。”她说。“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可他们都说我是坏孩子。”她嘴唇掣动着。大滴大滴的泪从眼里蹦出来,滑落到腮边,嘴角。“来,小叶子。”我拉住她坐在长椅上。她的话也先像喷射的眼泪一泻不止。
“我班同学崔崎骂我是狐狸精……说是我妈妈勾引了他爸爸。他没了爸爸就怨我妈妈。他找同学合伙欺负我。同学们都不理我说我是坏孩子……”
“那为什么不和老师说?”
“老师说管好你自己得了。总是迟到,不讲卫生……”
“妈妈走快一年了。我六一过生日妈妈都领我去玩……今年又到六一了,没有妈妈的消息……
“妈妈,六一我过生日,我多么想见见你啊,见见你啊!能见一眼就行啊!”她放声哭起来。这深情而热切的呼唤像一计长鞭抽动了我的心灵,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轻轻地揽她入怀。
小叶子的妈妈呀,你在哪里?你听到你幼小的女儿深情的呼唤了吗?生她你就要爱她。离婚可以,但是爱为什么要离开?你寻找幸福为什么要以剥离孩子的爱为代价?你难道一点爱心也没有吗?你难道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吗?
就这样陪她落泪好久。擦擦她的眼泪,“小叶子,你妈妈是爱你的。可能她很忙没来得及见你。等着吧,六一她就会来见你呢。可能还会带礼物来呢。”“会吗?”“会的。这样,六一我和你过一起等妈妈。”“真的?”她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真的,相信我。”我们最后约定六一节8:30在这儿见面。她终于又笑了。
六一这天报社没什么事,我报了选题没去报社而是去了游乐角。8:30没见小叶子,9:00也没见小叶子。等到10:00我决定回去了。这孩子会失约?
和朋友说了这事。她说我比孩子还天真,怎么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真的吗?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刚从住的地方下楼。迎面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肥大的过膝的男式大甲克。乱蓬蓬的头发蔫蔫地站在楼道口,好像站了好久。走近一看___小叶子!
“老师,六一那天我发烧了,没去上,你别生气。没留你的电话,问田甜她也不知道。”她有气无力的和我解释。我一下子搂住她,“小叶子,我没生气。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事了。你是个守信用的孩子。”她腊黄的小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可妈妈没来。”“会的,妈妈总会回来的。”“老师,我要去打针了。”我觉得我的话有多么苍白!她已经不报希望了。她转身走了。风很大。她的大甲克被风吹的鼓胀起来。细细的小腿儿在风中艰难地行走……
呼地一阵大风吹来,身旁的大树哗哗作响。一片绿叶被摇下来。在风中,它飘摇着,翻腾着,又不由自主地随风奔跑……
又到六一了,小叶子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不知她妈妈回来了没有?不知她的世界还有没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