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谅了我的母亲

她在噩梦中醒来,

没有眼泪 只是很难过。

这是第几个夜晚,她也记不得了。

一开始,她会哭,鼻涕泪水流的到处都是,自从那次吵醒父亲 被关在家门口直到天亮之后

她再也没有再半夜哭过。

她很小,就懂得怎样保护自己 怎样讨好大人

那年她九岁。

她经常半夜惊醒后就会睡不着,一个人 望着没有开灯的房间,望着黑暗。

就会想起

依娜。

那个抛弃她离去的女人。

她在黑暗中,看到自己跪坐在地上,拽着依娜的裙角。

乞求她别走,不要丢下她。

她哭泣,明亮的眼睛里都是眼泪。

依娜别过脸,不忍看她,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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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恨依娜。

但同时又很想念她,想钻到她怀里。

其实她一直希望她能回来。

回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她回来了 以后不会再走了

这种想法持续三年后

就没有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的时候

依娜回来了

刚好是暑假期间 父亲被单位派去c市出差 大概在暑假完回来

这段期间 她会和依娜一起度过

她看到依娜,走进家门。

依娜穿着一条黑色蕾丝长裙,袖子是喇叭袖 身材丰满

穿一双红色高跟鞋,上面有一颗钻。

红色鞋子衬托得她的脚腕,白璧无暇 ,颜色如朝霞映雪

她知道,也承认,依娜一直是个很美艳的女人。

时隔三年 她们再次相见

依娜没有多说话 也没有拥抱她

只是稍稍蹲下身 拉起她的手

“我们去威海,好吗,星”

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接着她挣脱出来

但她还是跟着依娜去了

她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会是怎么样的生活 和依娜

她只是觉得 可以换个环境

踏上未知

是欣喜的

一路上  她们都不说话

依娜偶尔问她 渴不渴 想吃点什么

她不想回应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她们入住威海的海草房

在原始石块或砖石块混合垒起的屋墙上 有着高高隆起的屋脊 屋脊上面是质感蓬松 绷着渔网的奇妙屋顶

极富特色

她想 她是喜欢这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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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上床睡觉了,明天我叫你起床,晚上我们睡在一起 你要是不习惯 就跟我说一声”依娜对她说

她脱掉鞋子爬上了床 盖上被子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 在阴暗的房间 睁着眼睛望着一片黑暗 这样突如其来的改变 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不可思议 并不抗拒

依娜也上了床 坐着 没有躺

然后点了一根烟

你为什么抛下我 她听到自己小声软弱的声音

星 你知道吗 很多时候 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不仅是对你 还有整个世界 我有时候恨自己 就像你恨我一样 淡淡的 怨恨

她又说 你只是个孩子 你很无辜 我知道 我也觉得我是个无辜的成年人 但是我们都很无奈 无论如何 星 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

她转过身 用单薄的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悄悄落泪 无声

清晨 她醒来

看见依娜坐在门口台阶 捧着一本书 眼睛却在看外面的天空

阳光洒在她的脸 呈金黄色 她的头微微向上仰  侧面看到她的鼻子 小巧而挺直 像刀刻般 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

但她的神情却充满忧郁

星在想 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她们来到西霞口

盛夏的炎热让人感到躁动不安 但是这时候的西霞口非常凉爽 海风拂过脸颊 感觉像被一只婴儿稚嫩的手 轻轻抚摸着

她们站在海边

依娜像个孩子一般 顽皮的爬上礁石 并像星伸出手 拉她一起上来

坐在上面 欣赏着西霞口的美丽风景

依娜不说话 静静地看着湛蓝的天空 云雾缭绕

你看天空的时候眼神很忧郁 她说

依娜轻轻发笑 你知道吗 有人说蓝色代表希望 代表安逸 可我觉得 蓝色代表寂寞 无穷无尽的寂寞

你寂寞吗?

是 而且强烈。

为什么?

我们都寂寞 星 纵使我没有抛下你 我们互相陪伴 我们内心深处也是寂寞的 所以 你应该学会面对这种寂寞而且控制好它 或许对你来说这很残忍 但是我们每个人 都是独自一人在世界上存活

她没有再说话 或许她只是接受不了 依娜口中对她的抛弃 是如此云淡风轻

她们去了海驴岛 这个岛屿的形状像一只瘦驴卧于海中 因此得名 海驴岛

她们抓拍到像闪电一样急速冲下来的海鸥 就在接近水面的那一霎

放眼望过去 山峰上 海面上 游艇上

全都是海鸥

她被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震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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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去了威海公园 那儿绿草如茵

依娜要求为她拍一些照片

镜头下的她

手轻轻捏着一朵花 闭着眼睛闻花香

镜头下的她

一个清瘦的背影 黑色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镜头下的她

躺在草地上 双手张开 拥抱整个世界 露出笑脸

依娜发现 她笑了。

有时候星会想 虽然她对依娜抱有憎恨 但是这样纯粹简单的日子 却让她不那么空虚

一次夜晚 她被轻轻的抽泣声吵醒 借着窗外照耀进来的一丝月光 她看见依娜的脸

脸色苍白 眼里全是泪水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突然间 依娜把平躺的身子转成侧身 把她抱住

她愣住几秒钟 想挣脱 但她最终没有

那年我来威海旅游,遇见你的父亲,我明白,这样的男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躲不掉,星,我很爱你的父亲。

那他呢?

是 我们相爱。

那他为什么不留住你?

他或许对我们之前太过激烈的感情失望,我们无法再相守陪伴?撕裂,隔绝,呐喊,痛苦,迷惘,分离,这也许才是我们生命中的常态,我是这样渴望寻找自己的人,我迄今为止依旧不能去解析爱的真理,星,我...

依娜哽咽,过了好久又说

其实我知道,我太狠心,把你丢下,被迫让你承担我们成年世界的无奈,让你不得不接受分别跟折磨,但是星,在你这个年纪,我已经把离别看淡。这也是你父亲跟我长期相处下来开始决裂的原因。相爱不是占有,即使现在我们还深爱,但是我们已不需要有交集。

她没有说话,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如此残忍。

她们去成山头,去到最高点的成山角看日出。

往下看都是悬崖,她并不害怕,只是顿感生命的脆弱、稀薄

时间很快过去,她们回到原来的地方。

许久之后她怀念起和依娜的这段旅行,内心并无波澜,即使她看到了一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缺失什么的成年女子的内心世界,并且这个女子是她的母亲。这个女子对生命无常的感概,对情感的迷惘,都影响着她,至深。

但那是的她还未能体验到情感世界里的纠葛,直到她遇见lien,她们彼此吸引,短短时间内他们去做了很多事,她以前一直想,她是那种不会把自己轻易交到别人手中的人,或许她无法决定她童年时期早期的遭遇,但她认为当下要自己把握。

lien是一个藏在她内心的男人,大她五岁。

其实她在青春时期接触的,互相产生情愫的男人并不少。但都无果,最终什么也没留下,淡淡的、没有一丝痕迹的。

她跟lien在狭小的房间里互相拥抱,激吻,索取彼此的温度,由肉体产生的温度。

每每这个时候她会想起依娜,与依娜一起看海、看悬崖、还有海鸥

还有寂静的黑夜中,依娜的泪水,紧紧的拥抱

旅行过后分别时,依娜也只是轻轻蹲下身,与她告别,并告诉她,无论身在何处,我的心都在爱着你。

和lien在一起,她偶尔快乐,偶尔暴躁,偶尔难过,曾经也在他面前哭。

她并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偶尔觉得自己失去表达与接受爱的能力,只是觉得需要他,自己需要他,lien能操控她的情绪。

与lien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精心梳妆打扮,去见他。

我以为我们会离不开对方。毕竟我们曾经这么缠绵,但很多时候,我们都让彼此难过,都在互相折磨。

我也这么想过,但不断分别或许才是常态,我的母亲对我这样说过。

lien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她们在没见过面。

她独自一个人来看海,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浪

她终于 原谅了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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