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唤拂镜,生于桃夭谷,长于桃夭谷,一心想要逃离桃夭谷。
爹爹说桃夭谷是仙境,是桃花源,无生老病死,无流离失所。桃夭谷很美,有江南水乡,有大漠戈壁,有天山雪岭。人人各司其职,林叔日复一日守在客栈左侧窗户边上,花姨日复一日唱着同样的曲子,青河边上的一株桃花,始终开着鲜妍的花,谢了再开,开了再谢。
八岁那年,我私自打开结界,逃出了桃夭谷。
我在长安城流浪了三年。三年来,看遍世间炎凉百态。
城西观音庙三年前香火缭绕,如今世事沧桑,荒芜颓败。屋梁檐角布满蛛网,满目萧凉。观音,观音,观世间百态,声声入耳。我看着观音斑驳且布满灰尘的脸道,观音,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观音嘴角的笑,一如往日,慈祥、神秘、讽刺。
西市十字路口,左侧第二个店家,掌柜是享誉天下的金剪刀——冷清秋姑娘,清秋姑娘只裁制月华裙,每条月华裙各有不同,或上弦月,或下弦月,或满月。妙不可言,千金难求。终日门庭若市。
没有谁能想到,一年后,冷家满门抄斩。
十一岁那年,戏班子凤鸣班收留我,改名红渠。
四年习艺,渐渐长成,十五岁那年,我唱了第一出戏《游园惊梦》。一炮而红。同年,我发现了惊天秘密。
我的梳妆镜里住着狐妖,狐妖唤作元夜。
元夜会在班里人歇下时,时而扮成青衣,时而扮成小生独自唱着一曲曲悲欢离合。尔后坊间便有了流言,说凤鸣班闹鬼,亦有说我是妖。
扯远了,元夜扮相极美,流波转兮,美目盼兮,眉宇间自有一股风情。
因常与元夜对戏,技艺一点点精进,凤鸣班得以享誉天下。元夜死于第二年的春天,死在那个开遍桃花的季节。
因元夜是妖,便有了流言蜚语,凤鸣班亦是妖,名声渐渐差了下去,元夜死的同年,梧桐叶落的季节,班主病逝。凤鸣班解散。
十九岁那年三月,桃花纷飞的季节,我遇上了书生。
二十岁那年,我带着金银细软嫁给书生。
古有崔莺莺自荐枕席,如今有我自备花轿嫁衣。
一个月后,书生将我休弃,净身出户。
书生说,钱财到手,人已无用处。
尔后,我无路可走,便入了青楼,改名芍药,苦练舞艺,两年后成了青楼头牌,已擅《蒹葭》舞而闻名。
那日他行至我身旁,凑在我的耳边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看着我的眼说,芍药,我们是不是见过,总觉得你该是我的。
后来,便上演了一出折子里的戏码。
二十四岁那年,他笃定要娶我。婚期已定,七月初七。官场暗波汹涌,他全家受到牵连,举家南迁,路途跋涉,他死于瘟疫。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芍药还有个别名,唤作将离。
二十四岁那年七月,我褪下嫁衣,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削发为尼,终身伴青灯古佛。
恍惚间听到观音对我说,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ps:这是高中时写的一篇周记,当时在看张恨水的金粉世家。
啊,过了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