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四周充斥的是漆黑,我不敢冒险探索,只得在原处等待。
——题记
自我记事起,父母便在外地务工,陪在我身边的似乎一直是一位老头,一位我再熟悉不过的老头。他是看着我一点点长大的,而我也看着他如何一天天衰老。
父母的恋情开始是不被外公所接纳的,而我作为他们爱情的结晶,自然也不是很受待见的。听老头说,那时的父母为了瞒着外公,偷偷把我留在家里才敢前往面见外公。彼时的我出生不知有无半载,便与老头相遇,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也从那次相遇开始叙写。
我确实是老头从小带到大的,可是我的记忆却只从我上幼儿园时开始转动,那之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也只得靠他讲述了。他说我是个早产儿,刚出生时放在手里不过刚一个巴掌大小,可是哭声却是很浩大。由于太早结束了母乳喂养,那段时间总是生病,奶粉也不喝,后来为了想办法便买“AD钙奶“给我喝;奶瓶也是不会用的,索性直接用吃饭的搪瓷碗喝。起先我得靠他喂我喝,再到后来我自己喝。他模仿我自己喝奶的样子,双手作一个碗状,那模样其实是有些可笑的:可是我记忆中不曾染上过的颜色,在他的模仿下竟也能浮现。
幼儿园是在镇上上的,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与老头分开。他每天早晨将我带到校车指定的地点,在我包里熟练地塞上牛奶和零食,叮嘱我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接着他便站在原地注视着车子离开,我在后车窗和他挥手告别;放学时,稍一瞄便能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脸。老家附近有一块菜地,每每经过,他都会把我背在背上,那时他是可以背得动我的。我慵懒的趴在他不算宽广的背上,双脚淘气地摆动,嘴里还念叨着小孩子稚嫩的话语。幼儿园表现好是有奖励的,那些纸质的小红花被小老头贴在家里的衣柜上。如今那衣柜的年岁较我都是要大的,可是上面红花的数量却是没有减少,只是边边角角都染上了岁月的淡黄——记忆中的它们是那样的鲜红!
我在家想念小学时,老头还在国家电网里任职。那时候每家每户的用电量还是靠人工读表的,他便带着我每家每户跑。开始我是站在地上看着他爬梯子读数的。印象中,一开始他的动作十分迅速:架好梯子便踩上去,左脚刚踩上去右脚便开始迈向下一级梯子,似乎是走楼梯一般。我也学着他的动作,有模有样的爬上梯子。可是后来他的动作却是慢了下来:在上梯子之前要反复确定是否架稳,还叫我在后面用脚抵住梯子。一只脚探了探才踩上去,两只脚都站稳了才上下一个阶,连抬脚的动作都有了微微颤抖……他后来再也没动手打过我了,在这之前他是会打的;那之后他也再没有背过我了,可能是他不再能背得动我了,抑或是我已很少主动往他背上爬了。
他第一次与他心爱的土地分开是为了我上初中搬到县里住。在每天上下楼的电梯中,我猛地发现镜子中的我已然是比他要高的了。目光略微地向下,也能在他杂乱的碎发中捕捉到有雪白的痕迹了。自退休后,他每日便是奔波在家与学校两点之间了。他接送我骑的是摩托车,上半年还好,怕的是天寒。他每天晚上会照例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候着我。昏黄的路灯下树枝的影子里多了一个臃肿的身影,树叶在风中颤抖,那臃肿的身影也在风中摇晃。那身影在灯光的照射下还算清晰,却和我印象中的身影重叠模糊了——他本该是硬朗、健硕的。我是不觉冷的,只是他却不然。他骑车是要戴手套的,他先在他那本已满是裂痕的手上戴上一层麻布手套,接着再在外面套上一层皮质手套,他说只有这样才勉强能够抵御刺骨的寒风。而这却是让他的手变得笨拙了,连简单的扭动钥匙都要试上半天。我有点语塞,心里也是同样有点不是滋味。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脾气变得很冲,也不善于沟通,总是对他发脾气。每每我对他大声吼叫,他总是沉默地接受——接受这本就不该有的情绪。我确实是可以理解他的,只是很难用合适的方式来表达。或许是上了年岁的原因,他总与我回忆先前的那些记忆。他回忆我第一次自己喝奶的画面;他能记得我趴在他背上说的是“我爷爷送我上学”;他描述着我犯错误时窘迫的画面,可是我却怎的都忘却了?他的身影应是越来越小了,我的世界却大了起来,可是属于他的位置却被偷走了——怎会越来越小!在当时只道是寻常中,他已经陪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可是我留给他的却只有些许零碎的记忆和与日俱增的白发!今夕竟笔时,想到这,也忽地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潸潸了。
周围的黑暗被照亮,可是黑暗褪去后我却是茫然不知所措了。面对陌生的世界,当选择来临时,我又将去往何处?
作者:县一中高三(5)班 欧阳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