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了一位作家。
小镇不大,任何一个外来人口都会被镇上的居民注意到。
作家总是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他说,里面装满了回忆和梦想。他偶尔也会打开皮包,把里面的手稿拿出来,给镇上的小孩儿们讲故事。
小镇处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离开国王的城堡还很远很远。但是当你望向太阳落下的地方,总能看见国王的城堡,在夕阳下熠熠发光。遇上农忙时节,麦穗随风起了波浪,给远处的城堡添上几根柔和的线条。
作家住在小镇唯一的一家旅馆中。
因为不是商贸繁荣的地方,往来的旅人不多,旅馆的生意并不好。
旅馆的老板是个热情的大胡子。作家每次出门,总能看到他坐在柜台后,大声的打招呼。
「嘿,年轻人,你从哪儿来?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我是从西边来的。你知道,作家总是需要收集各种各样的素材,有人的地方肯定会有故事。」
「西边啊?王城那边吗?那可够远。」
「是啊,为了收集故事,我已经走过很多座城镇了。」
……
大胡子老板喝多了,枕着酒桶睡着了,不再搭话。
出了旅馆的门,向左走,数过二十块石板路,是一家酒馆,不过早上并没有营业,所以作家并不打算向左走。
向右走,就是一些沿街的小商铺。
走了二十步,是一家裁缝店。
突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唐突。但是,在来小镇的路上,作家迷路过。
在迷路的那段时间里,他的衣服无数次被树枝挂破了。现在只剩下身上这一套了。
他想了想,进了裁缝店。
裁缝店的生意挺冷清的,至少作家到之前是这样的。
「啊哈,你就是最近刚来的那个作家吧?你要做衣服吗?」
裁缝店的老板带着一副眼镜,站在木桌边,笑容可掬。
「恩,是的,我想要一件外衣。」
量尺寸的时候,作家注意到,老板的右脚一瘸一拐的。
「老板,你的脚怎么了?」
「恩?年轻时候受过伤,一不注意就瘸了。」老板不以为意的说。
「老板,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是啊。我是十几年前搬来的。」老板说着,摘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十分感慨。
「老板,你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
「噢,我差点忘了,你是个作家。不过啊,以前的生活,都快记不清了呢。」
……
「好了客人,你明天就可以拿到你的新衣服了。」
出了裁缝店,正好是黄昏。
作家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隐没在地平线后,远处的城堡仿佛在闪着光。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作家去了酒馆。
酒馆不大,推开木门就能看得清全貌。
酒馆的光线不亮,但是作家还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老板,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喝酒啊?」
「噢,是你啊作家。工作完了自然是要来喝一杯的。」
「可是老板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啊。」
「嘿,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看谁都像有心事的。」
「老板,你当裁缝,见过的人一定很多,听过的故事也一定有很特别的吧。」
「你为什么来小镇?」
「你知道,作家总是需要收集各种各样的素材,有人的地方肯定会有故事。」
「有人的地方有故事,但是故事是虚幻还是真实却不好说。」
「我在旅途中遇见过一个吟游诗人。他坐在田埂上,用他的提琴,唱了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作家说着,打开他的皮包,拿出一份手稿,念了起来。
「『夜莺啊,停止歌唱吧,你所歌颂的爱情,早已随着玫瑰的凋零,一并死去。』」
「年轻人啊,你见过爱情吗?它像一只知更鸟,欢快地歌唱,又欢快地离开,从不因为你的祈求而停留。」
老板说完,喝光杯中的葡萄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作家,我也给你讲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吧。如果你觉得好,就记下来吧。」
「很久很久以前,王城的东边有一座森林,里面有一条恶龙,一旦他发怒,整个王国就要遭殃。那时候啊,老国王颁布了法令,只要有勇者可以打败恶龙,就可以迎娶美丽的公主。」
「噢,那是现在的国王打败了恶龙迎娶了公主吗?」
「嘿,别打岔。当时自告奋勇的人真多,每天都有人进入森林,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平安回来。那时候,有两个年轻人也结伴上路斗恶龙了,其中一个是公主的恋人,一个是他的好友。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打败了恶龙。公主的恋人在斗争中,被恶龙的尾巴甩中了右脚。他们拿了恶龙的一片鳞片,他的好友一路搀扶着他出了森林。因为腿伤,他们两人在森林附近的一座小镇上逗留了半个月,直到传来邻国王子与公主的婚讯。那个勇者不顾腿伤,跋山涉水回了王城,却被拦在城堡之外,连公主的一面都见不到。那片龙鳞被他紧紧捏在手中,却没有人看它一眼。他在城堡外呆了两天,听着人们歌颂邻国王子勇斗恶龙的壮举。在他们的口中,王子对公主一见钟情,为了她披荆斩棘,终于把恶龙打败了,砍下恶龙的首级,公主被王子的英勇深深打动了。」
裁缝讲到这里,喝了一口酒。
「那是那个王子趁人之危,把勇者的壮举据为己有了吗?」
「别打岔,故事还没讲完。之后,王子成了国王,公主成了王后,但是勇者的腿伤却完完全全治不好了。再之后,勇者的好友买通了守城的士兵,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老国王知道勇者的存在,也知道勇者的腿伤。勇者的好友是这么说的:『他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残疾人,也不能把国家交给一个瘸子。』」
「那之后呢?」
「那之后啊,勇者变成一个瘸子,去了一个远离王城的地方,整天喝酒,好友当了吟游诗人,辗转各地,诅咒爱情。」
裁缝深深的喝了一口酒。一个橡木酒桶又空了。
作家像是完全沉浸在故事中,失去对外界的反应。
等到他回过神,只看到老板一瘸一拐离开酒馆的身影。
他想跟上去,却看到酒馆老板站在身旁,拿着厚厚一沓纸。
「嘿,年轻人,这是你们今晚的账单。」
「可是我一口酒也没喝啊。」
「你不是跟裁缝一起来的吗?」
「不,我只是……」
「他是不是也给你讲了一个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你怎么会知道?」
「每个请他喝酒的人都听过他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