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升起
――――(观看记录片的脑洞)
泥土塌落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那又是梦境,那一瞬间不知喜,我早就不希望了,甚至连绝望也成了奢望。
我不知道盼望太阳升起已经多久。
我只知道现在我正被困在黑暗里。隧道没有出路了。周围都是嘶哑的呼吸,我的,别人的,一声一声压过来,抽走所剩无几的氧气。魔鬼在黑暗里,不,是我们在黑暗里,黑暗是魔鬼的监狱 。
我听见自己说,向后退吧,退吧。不知道我后头的人听见我的话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发出声音,有可能是在做梦。我已经做了很久的梦。梦有时是好的,开出大朵大朵的热烈的玫瑰。我曾为她骄傲,为她俯首,然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吻她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指甲里都是是血和泥,我总能感觉靴子里的小刀贴着我的左腿。它每天都贴在那里,有时候它在我手里,我听见有人尖锐地哭,有人在吼叫。我见过太多火还有子弹,隧道不能隔开这些噩梦,它们总是跟着我,想要把我拖进地狱里去。
我听说新来了几个孩子。他们可能会死的,我想。
我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我只有我的小刀,吸着裹在衣服里残余的一点空气。多少个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都拿着他,和我的同伴们,试图挖开这里的黑暗,在隧道里艰难蠕行着。
我其实睡得很少,为了不做梦,别人也一样,每个人都绷着神经。然而现在,我终于完全地被泥土困在噩梦里了。
这是监狱,魔鬼有着和我们相似的脸,可是魔鬼从不会被关在监狱里。
霍尔茨明登。
霍尔茨明登。
魔鬼的名字是霍尔茨明登。
魔鬼双手占满鲜血,我的双手也占满鲜血。不管这血究竟是来自玫瑰,还是原野上小小的矢车菊,我终究也罪不可赦。
泥星掉进了嘴巴,手指甚至感到小小的蠕虫。我的肺机械地翕动,但是没有什么用处。
我想我要死了。
我终究也没有死。
身后传来了响动,似乎有人退走了。我感觉到有人拽住我的鞋子向后拉。这一点希望。我也拼命向后挪动。
后来我听说有一部分人出去了,也有一部分人像我一样,仍然留在这里。魔鬼让我们亲手铲除了我们的隧道。
讲实话我比以前轻松了不少。至少我不再日夜紧张,不用再挤进黑暗里,拼命地挖着泥巴。我甚至还能每天早上看到太阳。我几乎每天看到新的人来,有时候也有旧的人走,甚至是,和我一起在隧道里的人。
我还是做梦的。遥远的京维人翻山越岭,他们的的血流淌过的土地,大海和小小的岛屿。现在我也走得很远了。故乡在破碎,而我是个懦夫。
我有时想,那些离开的人,他们是不是已经穿过了荷兰的土地,他们的小船漂过多佛尔海峡,回到盛开着野花的田野上。我想他们正实践我的美梦,我想他们仰躺着在沙滩上,呼吸着我热爱的空气。
我从未想过我会走出魔鬼的大门。就像我从未想过,当我登上能够带我渡过大海的船,我回头看见太阳正从魔鬼曾盘踞的土地上升起。
这一切,这噩梦,终于过去了。
后来,我听说许多曾经爬出隧道的人并没能返回故乡,或者因为子弹,或者因为伤病。
他们走了出去,而魔鬼没有放过他们。
时间会让人变老的,我一直懂得,从我还是个孩子,还未经历过痛苦时就懂得。时间让许多人成为了无名英雄,我永远不能忘了,黝黑的隧道里他们的眼睛。
我知道魔鬼任然蛰伏在黑暗里。伤口留在皮肤,痛苦留在心里。但是,幸好停战了。
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