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我的童年》五九年春天，父亲回来说：“七里镇酒厂领导同意他带家属，而且去了七里镇，我和姐姐都能上学 。酒厂离学校不远，他租的房子，在学校对面山坡半山腰，山下是一条小河沟，站在院子里能望见学校。院子三个土窑洞，房东住两个，他租了一个，房东老婆去世了，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八岁，一个女孩六岁，女孩身有残疾……”
母亲说：“怎么找了那么一家人的窑洞。”父亲说：“房东老黄在我们厂上班，为人忠厚老实，听说咱要租房子，主动让出一个窑洞给咱们住，而且不要租金……”母亲说：“不要租金不行，咱又不是住一天两天。”“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人家老黄说那谁便一年给几个就行了，最后以每月2元钱租金就成交了，关键是住的地方，距学校酒厂都近。”
母亲说：“咋样都行，只要房东人品好，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就行。”此后母亲在家里准备了几天，带上我们全家的衣服被褥，生活用品等东西……正好村里老苗哥，在县城骡马大店赶马车，他过几天要去七里镇拉煤，顺便把我们全家捎上。就这样我们搬家到七里镇。很快开学了，父亲给我和我姐报了名，姐姐上二年级，我报一年级，每天上学我和姐姐，房东家的小男孩，黄奴女一块上学，一块放学。
有天放学我和黄奴女，跑到酒厂找父亲，父亲上街去了，几个烧酒的工人正在装酒，若大的几个蒸锅，正流淌着飘香四液，浓度很高的白酒。因为我们常去酒厂玩，酒厂的每位叔叔，都非常熟悉，我们跑到出酒的地方，看工人们正在盛酒，(蒸锅下有一个水笼头，笼头下放一个酒娄子，用来装酒)，每出一锅酒，他们都要品赏。他们品赏酒的器具是；
(用铁皮作的，一种小圆柱形像缸子，但非常小，上边安装带勾的铁把，一次能装一两酒。工人把这种品赏酒的工具叫"鸭鸭")。我站在边上，用手指压着嘴唇，口水直流，一个秃顶留胡子的叔叔，盛了一"鸭鸭”酒对我说：“来过来赏点。”我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跟前，他一把拉过我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拿"鸭鸭”让我闻闻，起初只看不闻，后来好奇心占了上风，闻了想赏，喝了一口，辣的直流眼泪，哇塞好辣！肚子里烧的难受。叔叔哈哈大笑说：“没事，以后慢慢就习惯了。”从那次后，每天放学，有空没空，总想往酒厂跑……
有天正好奴女他爸没上班，我爸上街去了，我俩个去我爸办公室拿了两个唐瓷缸子，跑到正在出酒的蒸锅下，有个工人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点干酒，(就是还没有勾对浓度很高的白酒)。有个年轻工人笑嘻嘻的说：“你们喝吧没事。”老党叔说：“你让老李和老黄家的娃喝酒，喝醉了，老李和老黄如果知道了，你们给人家说什么……
我看了一眼党叔，蛮不在乎，奴女好像没听见，接过王叔手里的缸子，喝了一口，辣的鼻涕眼泪，我看了一眼叔叔们，还在犹豫，几个围观的叔叔说：“你们还小就别喝了。我那时好胜心强，就说：“他敢喝，我也敢喝。”奴女说：“来咱们俩一块喝，就这样在大人面前，我们俩装英雄好汉，互相比赛，互相看着、喝着……
一会头重脚轻，缸子掉在地上，差点摔倒，大个子迂叔，把我抱进我父亲的办公室，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星期日老黄叔领我们上山拾柴，我和奴女贪玩，一会儿跑到稍林里面，一会儿又跑到沟畔边，黄叔大声喊！我俩臧起来装听不见，黄叔非常着急，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他说：“你们别乱跑，这深山里有狼蟲虎豹……我们不相信，他就一边作动作，一边吓唬我们说：“红眼睛伯伯绿头发……哇！哇！”我们望着他那吓人的样子，再也不敢乱跑，只能安心拾柴……黄叔见他这招灵验了，偷着乐……
有天我和黄保力，黄奴女放学回家，奴女说：“马尾巴能作板胡上的弦，我问：“谁说的？”“听大人们说的，保立说：“前边不远，有七锋六队的饲养室，咱们拔几根马尾，自己做板胡行不？”还么等我反应过来，黄奴女说：“行，我们就拔它几根……”来到饲养室，正巧饲养员不在，几匹高头大马拴在院子里。
他两走过去轻轻拔一根交给我，拔一根又一根……一连拔了十几根，这时候饲养员突然回来了，两个小家伙非常极灵，撒腿跑的无影无踪，我手拿马尾，傻傻的站在那里，心想……反正我没拔，跑什么。
饲养员一把抓住我说：“谁让你拔马尾巴？”我说：“我没有拔。”“那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他们俩个拔下来，交给我的。”胡说："背着牛头不认脏，明明是你拔的马尾，还不认帐，人脏具获，你再犟嘴看我……”“就不是我！就不是我！”“哼！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走！到酒厂找你爸去。”“我就不去……”饲养员是个矮个光头，他气的光头上青筋直冒，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绿。硬拽我见父亲。胳膊拧不过大腿，到酒厂后，父亲让我给人家赔礼道歉。此事才算了结。
那个年代文化娱乐很少，电影戏曲一年看不了几回，看的最多的就是连花画(小人书)。记得五九年三月三，县剧团来七里镇演戏，正逢古集，一连唱三天大戏，一天两场，中午一场，晚上一场，学校放三天假，街道、戏台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卖什么的都有。白天母亲领我们逛街，给我们买好吃的，还有那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晚上领我们看戏，最后一晚上，我还要去学校操场看戏，母亲不让，姐姐也不去，因为古装戏小孩看不懂，大人看门道，小孩瞧热闹。大人不让去，我又找奴女，奴女向我母亲保证，一块去一块回，母亲说：“你们俩要去也行，晚上在一块别跑丢了。”“行！”我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和奴女，还有他妹妹小花一快去……
来到戏台下，去的晚了，怎么也挤不进去，只好站在学校大门口的台级上，向戏台上张望，因为距离较远，小花不愿看，喊着要回去，奴女说：“就看一会。”“不，我要回家。”“要回你自己回去。”“不！就要一起回。”“行！行不看了。”奴女对我说：“咱们一块回家吧？”“我不！要回你们回，我不回。”
他们俩走后，台上大戏"铡美案”快要开演了，咚咚锵锵敲锣打鼓，非常热闹，台下人山人海，吵吵闹闹，小贩穿越在人群之间，叫卖声，不绝欲耳，冰糖葫芦……热包子……油茶麻花……开始我非常兴奋，看着台上表演，演员出出进进，锣鼓声声，我一会站着看，一会坐着看，心想看“包公怎么铡陈世美。”
台阶上一层层坐满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后来鼓声，锣声，人们的议论声，吵吵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再后来周围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没有了……
后半夜银色的月光撒在地上，天上繁星点点，我感觉妈妈好像抚摸我的脸，不对，怎么热哄哄毛茸茸的，我一惊！猛的坐了起来，揉揉发涩的双眼，奴女家的大黑狗伸出血红的长舌头，瞪着两只绿莹莹的大眼睛，正在甜我的脸，见我猛的坐起，它吓了一跳，退后了几步，头仰望空中汪汪叫了几声，然后对我摇摇尾巴，好像对我说，快回家吧，外边危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那只凶恶的大灰狼，定会撕裂你！吃掉你……
我摸摸大黑狗，明白了它的意思，站起来，浑身冷的直打哆嗦，拍打了身上的泥土，朝周围看了看，我的妈啊！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一只恶狼在黑暗里注视着我，不甘心的……瞪着绿莹莹的大眼睛发着凶光望着我，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大黑狗守卫着我，说不定我真的让它撕成碎片……
我赶紧站起来，往回跑，大黑狗跟在我后面，不紧不慢，后面还有那只恶狼啮牙裂嘴，远远跟着，月明星稀，我头也不回一直往家的方向跑去……
话分两头，再说奴女和小花刚进家门，我母亲就问奴女：“二蛋怎么没回来？”奴女说：“他在后边。”“怎么回事？”奴女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我母亲心想看戏人多，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她点着灯，心想再等等，再等等，可能太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这晚父亲在厂里加班，正好没回家。
母亲一觉睡到后半夜，微弱的灯火一闪一闪，她梦见一只恶狼正在恶狠狠的向我扑来！我吓的哆哆嗦嗦！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坐起来，揉揉发涩的眼睛，看我还没有回来。慌慌张张拿了一个手电筒往戏台下跑去……走到半道正巧碰见我和那只大黑狗正往家走，她那玄着的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放下来……
六二年三年自然灾害，干部家属下放回家，我们家从镇上搬回村里。村里比不得镇上，什么都不方便，吃水要到几里地的沟里抬水吃。
星期天我和姐姐、猫蛋第一次下沟抬水，李家庄村边，沟深看不到底，曲里拐弯的羊肠小道直通沟底，沟底山根下有一眼人挖的泉子，泉水清彻见底，喝一口清凉甘甜。
塬上有水窖，不是每家都有，农忙时人们没有时间下沟才吃窖水。窖水就是天下雨时收集的雨水，而且泥土较浓、晕浊不清，水面上飘一层羊屎蛋，柴草渣子什么的，把水担回家，掏净上面的渣子，再沉渐清才能吃，所以农闲时人们宁原下沟担水，也不想吃窖水，村里极少数的窖口都用铁链子锁着，不经主人同意，你是吊不上来水的……
第一次下沟时，前面有我六爸担桶领路，我们几个跟在后面，战战兢兢，别说抬水，就是空人一下一上也够呛，这山洼里的羊肠小道又窄又陡，好不容易下到沟底，掏好水，我在前，姐姐在后，抬上水感觉不沉，猫蛋空人走在前面，我们开始上坡，我在前边高，姐在后面低，结果水桶在棍子上滋溜一下全跑到姐姐那头。
水撒了姐姐一身，停下！你怎么搞的，水桶全跑到我这头了，我们赶紧放下抬着水桶的棍子，结果坡陡，刚放下棍、水桶倒了，姐姐脚下一滑连人带桶滚了好几米远，她猛一拽我也滑倒了，幸夸我们才走了一小段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姐姐和我全身湿漉漉的，满是泥水。
还好人都没受伤，六大放下水桶，跑下来帮我们从新掏水，又护送了一段最难最陡的路，过了又滑又湿的这段，他担着水在前面走，我们抬着半桶水跟在后面，这次我走后，她走前，我慢慢一步一个脚印，半道上有几个歇水台，(就是坡道边修一个，能容一担水桶两个人的地方)，这样走一会歇一会，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慢慢才上到塬上……
吃水如此，烧柴更困难，要到几里地以外的沟里去砍……记得搬回老家的第二天，门口来了一群孩子，非常好奇围在门口，穿的破破烂烂，衣服上都有布丁，其中有一位男孩个头比我矮点，年龄也是十岁左右，他腰缠红布带，傻傻站在门外一声不哼……
我母亲说：“你看这么多孩子都来看咱们，你姐弟几个以后可要和人家好好相处，别打架吵嘴。”“知道了妈！”我问腰缠红布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旁边一个小女孩说：“他叫李转云。”那个男孩恶狠狠瞪了一眼小女孩说：“多嘴！”旁边另一个男孩说：“鸡蛋没嘴，也没有憋死……”小女孩伸了一下舌头，躲在人后再也没有啍气。
此后几天，我们慢慢熟悉了，我把从七里镇带回来的小人书(连花画)给他们看，他们和我们在村里玩游戏，捉迷藏。
有时跟爷爷一块上沟里砍柴，起初不会砍，爷爷言传身教，渐渐学会了。后来跟小朋友一块下沟抬水，上山砍柴，给饲养室割草，放羊，总的假期什么都干……
那年冬天李转云到我家里，非常神秘的对我说：“二蛋，我发现一块密秘地方有柴，村里谁都不知道，咱们俩个拿上镰、镢、绳悄悄出村。”我听后十分兴奋，就和他一块来到村西，一个非常陡的沟洼里。
站在沟沿边，李转云对我说：“你往下看，这下面深坑里，沟底上不来，上边下不去，咱们俩要是把这一坑柴都砍了，背回家，大人们别提多高兴！”这是冬天，天寒地冻，我问怎么下去，他说：“把两条绳子接在一起，一个人在上放绳子，一个人抓紧绳子，就能下到坑里。”
他边说边接绳子，接好后，他先放下绳子试了试，还差一段距离才能到坑底，我说还差一节怎么办，他说，够不着就跳下去……接着在沟沿上挖坑，土冻挖了好大一会，脚能登住，就停下，他放下绳子说：“开始，你下吧，我在上面放绳子。”我站在沟沿往下一看，“我滴妈呀！还是你下吧。”“胆小鬼，抓紧绳子脚登好，我下去了。”
我在上他抓着绳子往下溜，刚溜了一半，咚的一声绳子断了，我往上一提，感觉轻飘飘的，爬在沟沿往下一看，他头朝下屁股朝上，斜敞在柴草窝里。我在沟沿上大声叫喊！“转云……转云……李转云……”喊叫了好长时间，他小声说：“快回去叫人……我……我不行了。”说完又不哼气了……我急速从沟洼里爬到塬上，飞快回村叫人……
《陕西省、黄陵县》作者、李明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