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问了朋友一个问题:
Q:身的依恋,心的依恋!哪个更好呢?
A:心更好吧
总结: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大概也就只有女人才会这么想的。
古往今来,心的依恋与身的依恋,我们只能选择更偏爱谁,没有两者都很爱的。当你选择了心,就自然不会在意是不是时刻黏糊在一起,当你选择身的依恋,恨不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女人会游走在天平的两端,男人则很容易走向一个极端。但是精神至上的爱情,能当之无愧的只有贾宝玉。
他本是女蜗补天丢弃的一块顽石,石头本是冰冷无情冥顽不灵的,他却天生一副痴情种,悲悯人世间最纯粹的感情。可惜他纵使跌落人间,博览红颜无数,依旧在身的依恋上辗转千回,曾以为大观园里的春色足够让宝玉一辈子足不出户,未知在眼花缭乱之际,在姹紫嫣红幕后宝玉随着黛玉的身影走了,从此,宝玉成了一个痴儿,一个爱情的傻子。
花袭人是宝玉房内的大丫鬟,掌管宝玉居所的几十号人,自己又是贾母精挑细选送给宝玉的,王夫人对她也高看一眼,暗地里默许袭人当宝玉的姨娘,这样的女子,虽然是丫鬟身份,但是在贾府内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林黛玉自不用说,贾母的心肝宝贝,王熙凤嘴里嫡亲的孙女,宝玉第一次相见就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她一人从林家寄居在贾府,处处小心,道道设防,耐不住天生聪颖智慧,才华掩盖不了她的才情,又最能体恤常人疾苦,一个内心惆怅的奇女子。
六十二回:
探春笑道:“倒有些意思,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几个生日。人多了,便这等巧,也有三个一日,两个一日的。大年初一日也不白过,大姐姐占了去。怨不得他福大,生日比别人就占先。又是太祖太爷的生日。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他们娘儿两个遇的巧。三月初一日是太太,初九日是琏二哥哥。二月没人。”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探春笑道:“我这个记性是怎么了!”宝玉笑指袭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记的。”
贾宝玉感情史上最重要的两个人——黛玉与袭人,居然是同一天生日,二月十二。
如果说这是一种巧合,不如说是曹公的刻意安排。
身份上她们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她们之间横着一个人,宝玉,让她们之间产生了很多细腻的微妙情感。
很多人认为宝黛之所以没有走在一起,是袭人捣的鬼,如果说处在丫鬟的身份上,她名义上是宝玉的丫鬟,但是她上面还有贾母和王夫人,对宝玉的事情她必须了如指掌,这是她的分内工作。出于私心上,她是王夫人口里默认的姨娘,她是贾宝玉现实生活中第一个存在云雨之事的女子,她是有嫌疑去做一些事情的,但是这些只是宝玉在身的依恋上的修行,袭人成就了宝玉的蜕变,却始终无法走进宝玉的精神世界。
按照星座上的说法,大约出生在二月份的是双鱼座。林黛玉就应该是双鱼座,她不是双鱼座还是什么座呢?那一汪一汪的泪水正是水象星座人的特征。
黛玉从进入贾府,从几岁到过了七八年长到十五六,可想而知她在孩童时期就被父亲送到外祖母家,当时她的母亲刚刚去世,父亲身体又有不适,家里有父亲的姨娘们在,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得不到父亲完整的照顾,再被父亲送走,小黛玉的内心一定是极苦的。记得她刚上船的时候就忍不住直掉眼泪,可惜她再也享受不到父母的亲情。
母亲在世时就对黛玉说过外祖母家的情况,贾母最为疼爱母亲却因上了年纪不再大管家里的事情,府内全靠琏二嫂子把持,据说是一个不好惹的主,还有一个衔玉出生的表哥,是家里的掌中宝,还有那一大家子人...黛玉伤心时不免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担忧,可怜她一个人,心如浮萍,孤苦无依。
在第一次见到外祖母一家人后,因为贾母宠爱母亲的缘故,黛玉被贾母当作宝玉一样的宠爱,倒是让小小黛玉心里找到了一丝家的感觉。可是宝玉得知黛玉没有玉,恼的摔了玉,刚到贾府就惹出这么大风波,黛玉的心又回到了谷底,她除了掩面而泣,死死咬住手绢的一角还能说些什么呢。
黛玉的心,捕捉着任何细微的末节,生怕做错一点事,从此她处处小心,处处设防,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外人觉得她不大好说话,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同燕子说话,可以填诗奏律,可以感知大自然的一切变化,悲悯花儿飘零,悲悯秋风无情。一个心思如此细腻的女子,又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对于人情的感知却刻意小心,因为,她抓不住一切,一切也都如她掌中的空气,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林妹妹一定是孤独的,她看到的很多东西别人看不到。她既跟别人生活在一个世界上,又不跟别人生活在一个世界上。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宝哥哥。
宝玉在贾府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享受着最好的生活,长辈们宠之爱之,仆人们惧之怕之。本来一呼百诺的身份,上下威严,他却最烦尊卑束缚,允许自己院内的丫鬟们没大没小,谁冷了帮着搓搓手,脚凉了给捂捂脚,有点大责小罚的宝玉也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出了府,他不爱结识权贵,偏偏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处,任谁有难,都爱管上一管。路过池塘,他可以同鱼儿说上一会话,看见燕子窝,又悲悯起不知明年是何处,看见落花,忙拾掇着撒进河里,看着府内的婆子姑娘,他看见了红颜也窥见了白骨,看到了年少的美貌也终将变成死鱼眼睛。
就是这样的宝玉,繁华从中的独树一帜,脂粉堆里的绝世奇葩,可是又有谁不爱这样的宝玉呢,明明可以坐享身的依恋,却偏偏只爱万花丛中一点红。
黛玉之于宝玉,宝玉之于黛玉,千言万语抵不过曹公描述他们第一次相见,宝玉看着眼前的黛玉发了呆,嘴里说着:“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是啊,前世他本是一块顽石,黛玉是顽石边的一株绛珠仙草,而今,顽石思凡,仙草跟着来到人间,只为还尽所有的泪水,他们是前世的姻缘,今生才得相见。
总有一些人天赋异禀,在某方面有着超强感受力,他们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他们看到的世界却跟我们有很大不同。
以常人看来,宝黛的性格不免都有些奇怪。黛玉,人们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多眼泪。宝玉,是人们眼中的怪孩子,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呆气,他父亲的门生家的两个婆子都听说他“外像好看,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
但就是有着臭味相投的两个人,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奇葩,却是彼此眼中的知己。
林黛玉大约是唯一不认为他呆气的,他那些在别人看来呆里呆气的言行,在林黛玉看来都正常。黛玉的小心思,小情绪,宝玉看来也正常。
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精神至上的两个人。正因如此,宝玉见了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黛玉见了宝玉,也觉得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宝玉爱黛玉,爱在普通爱情里的更高境界,不管变不变死鱼眼睛,不论是白骨枯荣红颜成灰,他爱的是异性里的自己,黛玉就是那绝无仅有的一个。
大观园里红颜那么多,有才有貌的都可以车载斗量,黛玉在其中也不算各方面都顶尖的,但是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古时候一把锁只配一把钥匙,那把钥匙是开锁的唯一途径,就如感情,最合适自己的也只有一个,最严丝合缝最完璧无瑕的只有那一个。
林黛玉聪明、美貌,心地善良,小时候跟贾宝玉一桌吃,一床睡。可是,史湘云也聪明、美貌、心地善良,小时候也跟贾宝玉一桌吃,一床睡,贾宝玉怎么没有对湘云爱如骨髓呢?薛宝琴,比林黛玉更聪明,更美貌,更青春,更活泼可爱,贾母见了都心动,甚至跟宝琴要了生辰八字。贾宝玉却只是把薛宝琴当作小妹妹看待。
究其实,宝玉与黛玉是物以类聚,知道世间有个跟自己一样的人,心里就不那么孤独。
宝玉挨打,宝钗只会劝他从此用心学习,湘云让他不要再执迷外事,她们根本不了解宝玉,所以宝钗生气的跑了,宝玉撵湘云去别屋。唯有黛玉泪眼双行,对宝玉轻轻的说着:“以后都改了吧。”宝玉不恼不怒,不喊痛不喊疼,乖乖的对着黛玉说:“我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又如何会再你伤痛时再撒上一层盐呢,简单的一句“你都改了吧”胜过万千说教。
贾宝玉最显著的特点是情感丰富,高度审美,为情而生,为美而活。
审美的能力与情感的感知,这是人类最晚进化出来的功能,也很可能,是最不可能被替代的产物。
人类越是脱离动物性,像“人”那样地活着,我们就越追求灵魂的契合,渴求生活的舒适。身的依恋完全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更高阶的人才配拥有的感情。
贾宝玉少年时期充分释放“人”性,以情为人生动力,以美为人生准则。依赖于他有一个物质富足、生活舒适的小环境。在不用考虑衣食住行的情况下,有心思去感知人生的魅力,这是贾府赐予宝玉的庇护伞。
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奇女子,花袭人。
那位身的依恋,始于人性,终于本质的进化,宝玉之于袭人,袭人之于宝玉,是当我的玉从脖子上取下来你会小心包裹好并放在枕下捂着,当你还家,我不忘你最爱的吃食,悄悄的给你备了一份。
在贾宝玉的青春前期,花袭人的重要性不亚于林黛玉。贾宝玉说他与黛玉小时候“一桌吃,一床睡”,两个孩子两张床,不可能天天睡一起,大约午休或偶尔打个盹,两人一起睡。花袭人可是每天晚上睡在宝玉的床边,她知晓贾宝玉的一切私密,甚至王夫人不知道的袭人都通通知晓。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对象也是她。
宝玉的身体是有记忆的,尤其是这样一个痴儿。
贾宝玉会记得,袭人睡在他身边,她的呼吸声,她头发上的香气;记得她晚上一次次醒来,给他盖被子,倒茶水,怕他冻着肚子,给他做肚兜,为了哄他戴上,在肚兜上绣上精致的鸳鸯荷花;他从东府守灵回家,看到丫头们都在玩耍,袭人却坐在窗下打结子,她见他扇套上的结子旧了,戴出去不好看,要打个新结子给他换上。
他记得袭人每日为他准备笔墨,准备上课的书本,天气冷,早早的烧上炉子,该备的东西仔细的嘱咐好下人,任何细枝末节都妥妥的安置好。
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宝玉是心动的,至少是感动的,袭人是他的丫鬟不假,但是如此尽忠职守的却不多见,何况他从不用说出什么,袭人都能明白在心,跟这样的女子在一起,至少心不累,不会一会怪对方笨手笨脚,一会丢三落四。
如果只是出于一个丫鬟的职业范围,袭人所做的更是超出丫鬟范围的职责,完全的将宝玉当成自家人来对待,不论是拿他当主子,当弟弟还是当爱人,袭人的所作所为都是无可挑剔的。
我愿意相信,袭人是爱宝玉的,宝玉也是爱袭人的,只是他们更多的成分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亲情是人类最长久的一种感情,不会随着外界因素改变,却也是最固定的一种感情,一旦是亲情,就很难再有爱情的成分。他们的朝夕相处,让他们之间更似亲人之间的感情,宝玉任何琐事都习惯袭人在侧,而袭人更是全身心的照顾宝玉,出于身份上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
黛玉之于袭人,黛玉是曾疑惑袭人的,不过,黛玉对袭人更多的一种平等的相处,这源于她的性格,也源于袭人是宝玉身边的人。袭人之于黛玉,袭人并不曾想拆散他们,在她不小心听到宝玉对黛玉的告白,她只是惊讶的转身离开,于身份她知道和黛玉是无法比较的,而且她了解宝玉的为人,一切只能算机缘巧合,她们之间从不存在较量,唯一的较量只是在爱情里心与身的较量,这不是她们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宝玉从身的依恋到心的依恋,离不开袭人和黛玉,她们的存在,是诠释爱情的至高境界,也是诠释宝玉这个痴儿最可爱的一面。
脂粉堆里的绝世奇葩,人世间的混世魔王,他只为告诉世人,爱情的境界,于身,于心,是完全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