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可以用几个字概括我的性格的话,就是——不快乐。
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很多,又很少。很多是因为我拼命压制的不快乐从潜意识汹涌而出,对于整个人而言,就是不断地刀尖舔血,只想一死了之;很少是因为,我再一次离开了人群。
我总是离开人群,恐惧人群是从小便有了的毛病。不过我性格虽然孤僻,却不总是孤独,除了高中第一个高峰,13年第二个高峰,如今第三个高峰。
我一直不快乐。
初中人格解体前的某一天,我对自己说,于越,你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你很快就不会笑了。
这句话就像一个诅咒一样,注定了从那以后的日子,我渐渐感受不到真实,离生气越来越远。
也是从那时起,我一边嗜着睡,一边失着眠。
我用嗜睡来逃避人群,逃避白天。用失眠来抵抗不快乐。
(二)
幼年的我最害怕的就是夜空。整个夜空就像是一大块儿遮住了光的幕布,留下了的点点星光汇成了银河,张牙舞爪的想要把我吸回去。
据说人死后,灵魂会升上夜空,变成一颗星星。
我不想死。
第二害怕的是夕阳。
这份恐惧源于三四岁的时候,一个小孩子指着田字格本上消失的铅笔印记对我说:它们是被时间吃掉的。
那天的夕阳,猩红而刺眼。
我开始恐惧时间。
讽刺的是,成年之后,陪伴我最久的,就是漫漫长夜与无眠,想死的心情,和一睁眼便是夕阳下沉的绝望,消逝的时间。
我不快乐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我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而不快乐,我找了很多原因,我需要逻辑自洽。
如今我才想明白。
我不快乐的原因,就是我不快乐。
(三)
不快乐久了,就抑郁了。
自然而然的。
我从心底恐惧人群的毛病也渗透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对情字的理解,出了大毛病。
不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
我对“活着”两个字,也有了深深的误解。
于是成了行尸走肉。
我对一切有的没的的价值观,做出了最强硬的抵抗。
却又迷信着无中生有的规则。
我怀疑着一切,抵抗着一切。
同时又依赖着,顺从着,拼命想抓住点什么。
又很快放手了。
好像这些年, 我最擅长的就是,放手。
放弃。
(四)
因为什么开始不快乐的呢?
回忆起来,也许一开始只是一点点不如意,再然后变成了一点不如意、不如意、所有的都不如意。
然后习惯了不如意,认为一切都应该理所当然的不如意。
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一点点如意的事,那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那是玄学。
它不会持久,因为我擅长把如意,也搞成不如意。
我失去了一切人性积极的一面。
然后从心底觉得,自己天生配不上快乐和如意。
配不上快乐,所以不快乐。
配不上如意,所以习惯放弃,不会付出,也不会努力。
如果这件事没有边界,没有抑郁和深渊在最后兜底。
我也许会这样,不快乐的过完一生。
只是活着。
(五)
我之前的心不是空着的。
它装着很多垃圾和宝藏在里面,不是空的。
现在,空了。
彻底空了。
今年五月,连痛苦和绝望都弃我而去了。
我瘫在床上,想知道还有什么遗憾,可以拉住我继续耗时间。
而后发现,我连遗憾,都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无法挣脱,无法醒来。
同时,也不记得什么了。
一眨眼,到了今天。
六月份,我做了一个梦,一个颇为诡异的梦。
神有任务,于是降子于世。二十年过去,发觉此子受世俗之道影响颇深,且全然放弃了当初的任务,并与人类一起对抗天道。
神收回子之性命,再造一子。此子无人类之情感,如机器一般,执着于任务,完成后归天。
神叹了一口气,说:我希望你能与人类的一切在一起,但这无助于完成你降世之目的。
醒了。
笑了。
然后哭了。
无怪于梦本身内容的怪诞,我只是对梦里的那个如同机器一般的孩子,产生了深深的共情。
那是一种对操纵与注定的恐惧,进而悲伤与绝望的感情。
但是,就不能多想一种可能吗?
(六)
现实的我,和梦里的我一样,习惯走极端。
丧并积极着,这也许是一代人的通病。
说服不了自己,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相信一些现实的东西。
于是动摇、徘徊、迷茫。
不知道自己信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可周围人都在活着,偶尔出现那么几个丧的人,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
消极会传染,大家如是说。
事实也是这样,我们的文化,也是这样。
无论哪一种文化,死和结束都是忌讳的话题。
人们喜欢勃勃生机、喜气洋洋、从头再来。
一代一代人,带着生命最本质的纯粹,对活着的执着,被滚滚红尘逼着、被时间追着,往前走。
如同一层层的浪花,蹦腾着,跌宕着,前仆后继的拍在沙滩上,而后消逝,再次汇聚于海洋。
偶尔遇到几个擅长跑的人,被人们拥簇着、欢呼着,驾到神坛之上供人膜拜。
久而久之,生命的雪球越滚越大,汇聚成文化,汇聚成精神,汇聚成历史,汇聚成文明。
神坛是一首壮丽的史诗。
可人们好像都忘了,神坛的另一面,也是祭坛。
(七)
我总是在三叶草堆里面寻找四叶草。
传说中它是存在的,花语是幸福。
可我找不到。
今天沿着河边走路的时候,低头瞥见了几簇三叶草。
我蹲下来,又开始习惯性的寻找,一片一片,一群一群。
一如既往的,没有。
我再一次失望了,顺手摘下了一片三叶草,站起身,边把玩着边走。
拇指和食指捏着茎,转啊转啊转啊转啊。
停。
我在旋转的三叶草中,看到了四叶草。
我好像明白些什么了。
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三叶草?
只是比传说中的四叶草少了一叶,又遍地都是,就不重要了?
谁定义了重要?
物以稀为贵?
又是谁定义了幸福?谁把四叶草定义为幸福?
幸福就是这么遥不可及吗?
成千上万片三叶草中,都找不到那么一片?
可三叶草是自然的、蓬勃的、随处可见的,如果把幸福定义为三叶草,不就到处都是幸福了吗?
旋转着的三叶草,不就是四叶草吗?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满地的快乐。
(八)
有的人是天生亲近佛道的。
佛道不代表它背后的宗教,它更像是一种来自宇宙的法则与规律,
一种你可以坚定不易的去相信,去追逐;
亦或瞬间感受到了它的存在,于是顿悟;
但你想要触碰到它的衣角,却要花上一生的时间与精力——
不论是向内探索,还是向外延展;
不论是修行于心,还是磨砺于事;
它是心学,它是自然,它是真理,
它拥有很多很多的名字。
佛说,它是境随心转。
你信什么,它就是什么。
你相信活着,它便是活着本身;
你相信活着背后的意义,它便是意义;
你感受到了痛苦,它就是深渊;
你感受到了痛苦背后的意义,它又变回了意义。
你想要爱,它就是无尽的、无条件的爱;
你想要知道什么是爱,它却告诉你,天若有情天亦老。
你执着于恨,它便化身为利剑;
你放下了我执,它又成了人间沧桑。
你在变,它不变,它随你而变,万变不离你身。
道说,它是殊途同归。
它不是人为能定义的,无关于意义,无关于目标,
但人类寻着这条路的方向,走了太久太久。
这一路上,飞奔着、跌倒过;快乐着、也痛苦着;
人们在它身上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裹挟着从它那里得到的一切——
从物质到精神
从欲望到和谐
从微观到宏观
从基因到宇宙
然后把一切的一切汇聚成专属于地球人类的文明,
在时间的指引下义无反顾的奔向前方。
去年这个时候,我知道我最终是要皈依的。
素衣伴雪,无憾而终。
这也是我在最痛苦的时候,也从未曾想过,我会命绝于此时的原因。
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论是好是坏。
对遗憾而遗憾,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那只是放弃了,一如既往的放弃了,然后抱憾而终。
只是今年这个时候,我在想,我为什么要等到最终,而不是现在?
空了的东西,不填上,如何前行?
不填上,生命不还是一场低级的重复、无尽的轮回?
(九)
当活着不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时候,人是需要希望的。
就算希望被打破的感觉,是苦。
一次次打破,一次次苦。
直到最后动摇生机。
可如果没有希望,生命依旧还是一场低级的重复、无尽的轮回。
所以我恢复了希望,那就是出圈。
语言本身是有魔力的。
就像是十四年前,我对自己说,你不会再快乐了。
于是我就没有再快乐过。
今天我想对自己说一句相反的话,“你会快乐,你很快就能快乐了。”
比如今晚,比如明天,比如明天之后的每一天。
“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快乐。”
比如星河璀璨,比如霞影万丈。
“尊重所有已存在的。”
比如人道,比如朝夕。
“追求今天能抓到的。”
比如百草群中,那片漂亮的三叶草。
我希望,这个期限,是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