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女王

大雪纷飞,洋洋洒洒一个冬季,南着一身长袍,行走在雪地之中,素白的领子随风抖动,浮生若梦,岁月如歌。

三春叹落喧嚣事,半夏情缘浅若尘。风流掩醉歌长恨,长举孤杯蔑长安。

梦醒处,分外凄清。


“公子,天色已晚,该回去了。”侍从撑着伞关切的说到。

南扬起右手,示意侍从收掉伞。“既然已来,就再多留些片刻。”

“这……”侍从露出难堪的脸色。

未等侍从说完,南便已走出去了数米。白雪漫天飞舞,空旷的大地一片雪白,天际迷茫如雾,朦胧的无寻归处,恰似尽头,无寻归期。

南每年都会来这里,迎着一个冬季的寒冷,零落成泥。细细算来,这也已是第十个年头。

“公子……”侍从欲言又止,只是紧紧跟着南。

“无需多言。”南似乎知道侍从要说什么,说到。

“是。”侍从说罢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边是不是有人?”南指着前方,一片模糊,但确实有几个晃动的人影。

南拍了拍衣袖,抖掉了身上的积雪,道,“过去看看。”侍从随即撑开伞,跟了过去。

慢慢靠近,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细看,是一身着红色长袍的女子,一旁三个丫鬟静站左右。女子纤纤长发延于腰际,细眉如柳,深眸若空,金簪玉环,温文尔雅。长袍上已粘有不少白雪,但金丝镶边,一看便知,定是哪家名门小姐。

“公子也是为这美妙的雪景而来?”那女子对走近的南说到。

“莫非小姐不是?”南反问到。

女子扶袖遮住嘴角,轻笑着,“既然是赏雪,公子又何必以伞挡住这飘落的雪花了。”说罢,她便伸出右手,手掌向上,中指微微上扬,将一片雪花轻轻托起,片刻,便已消散。

“只怪我不属于这里啊。”女子凝望着徐徐飘落的雪花,吟到,“须臾光华须臾尽,片刻温情片刻停。奈何长安歌长恨,半纸喧嚣半夏晴。”

南凝望着雪中的这名女子,听诗句,韵味些许,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试问小姐芳名……”

“北'。”

南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身体顿时僵住。一旁的侍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北”这个名字太过熟悉,虽然时隔十年,但也不足以让人忘记。

“既然公子以南自称,大可叫我北好了。”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南很想知道那女子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更令他震惊的是她口中的那个简简单单的“北”字,既或是十年的光影,也无法抹去某些情感的刻印。只怪长恨歌晚,温情易散。

天色渐晚,行迹匆匆。


长安城,十月潇潇。

岁月静好,思绪白头。

南凝望着画案上刚画好的画,墨水还未干透,隐隐泛着荧光。深黑色发丝与飘雪交织,嘴角淡淡的微笑勾勒出一片世界的美好,衣袍雪白的领子无风自起,身旁遗落的油纸伞被雪渐渐掩埋,远方的天空与大地交织,略显梦幻,早已分不清这个世界是白雪还是梦境。十年梦魇忆北楼,休渡南方成路人。

南深深沉浸在画中女子的世界,回忆似真似幻,醒着感觉曾经种种都只是一场戏梦,闭上眼确是真实的切肤的痛。

南又提起笔写到,单音入廊夜已顷,梦影长留语云云。

不觉已泪如雨下。

“公子……”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什么事,不是让你今天不要扰我吗。”南责备到。

“公子,老……老爷来了。”侍从吞吐的说到。

南迟疑了片刻,淡淡的答到,“知道了。”

随即,他收起案上的画卷,拭了拭脸上的泪水,走出了门。穿过一道走廊便是正厅,正厅门外已侯着数十个丫鬟侍从。南缓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大堂内,一片沉寂。

大堂中央端坐着一人,一身黄袍,眉头紧锁,庄严肃穆,四下一片寂静。

南缓步靠近,一只膝盖已经着地,正准备行礼,却听得堂上传来一句,“不必了”。于是南起身后退了几步,又作鞠躬状,方才在一旁站定。

堂上之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说到,“今年不准独自去塞北赏雪了。”

南闭而不答,只是将头一直低着。

“上月边疆战事吃紧,塞北蛮族驱而不散……”

“我会小心的……”南打断到。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却见堂上之人将杯子往桌上一摔,大声吼到。

“准备准备,你也是时候挑起卫国的重任了。一个月后,你率军出征,支援塞北边疆。雪让你赏个够。”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提醒到,“不要只身进塞北。你要做的是守住边疆。”语罢,将衣袖一挥,扬长而去。

南呆滞了片刻,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庸碌了十年,也许,是时候该去为国家做点什么了。只是,对于消失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命令,南却很难服从。心中那些无法磨灭的记忆,又开始隐隐作痛,十年都无法填平的创伤,不知这一场战事是否能够抚平。

南回到书房,所有书架上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近千幅画,这些是他用十年多时间画好的,但画的再多,都只是在重复画着同一个女子,名唤为“北”,尽管画中的“北”栩栩如生,但现实里,她的身影却从未出现过。

这些都是南的记忆,整整一个书房,整整十年光阴,却都无法填平。无时无刻都是思念。

南最终还是决定率军出征。

“碧水云天话情长,血气男儿恋边疆。”这是南在书房无意中发现的半首诗,他一看便知是北的笔记。

“北,你还在吗?”

南一直盯着这半首诗句,血气男儿怎能一天迷恋儿女情长,卫家卫国,心系天下,才应当是男儿本色。

出征当天,长安城人山人海,数十万铁骑整齐排开,百姓都很吃惊的望着身为将军的南,人们议论纷纷。南作为曾经长安城最出名的才子,沉寂了将近十年,而且,一介风流书生,竟会亲自率军出征,着实能够掀起一番议论。人们还感到奇怪的便是南身旁那匹没有人骑的枣红马,他们只知道那是南特意做的准备,却不知道它的用途。

南身着一身银色铠甲,在白马上目光炯炯,这位曾经风流整个长安的人依然不减当年的豪情,挥袖之间,仍能够颤动千百少女的芳心。

“全军听令。”顿时,整片区域一片肃静。

“出征-。”声音洪亮如钟,高高扬起。


塞北,蛮族之境。腊月,大雪之冬。

南已离开营寨三天,雪下的格外的凄惨,茫茫无边,没有出路,南原本昨日便应回寨,但在客栈望着这茫茫雪景,似又勾起了他心底的那段儿女情长,回忆细小如针,疼痛却愈加深刻。又加昨日自称为“北”的女子引起了南的好奇,他便更加不想离开了。

“公子,该走了。”

“还未开战……”

“公子。您现在可是将军啊。”侍从打断到。

“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吗?”衣袖一甩,苍劲蛮横,南骂到。这几年里南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相比以前,已经改变了太多。

“公子……”侍从用哀求的语气叫到。

“知道了,你先退下。”南很反感这种类似说教的腔调,命令到。

“公子……”

“退下!”南猛拍桌子,不容反驳。

“是。”

侍从出去之后,南起身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望向北方,一片迷茫。这大雪纷飞,比思绪还要绵长。

突然,敲门声响起,南不耐烦的叫到,“什么事?”

“不知公子是否有时间与小女子小酌几杯?”是一女子的声音。

“北?你是北姑娘?”南急忙问到,并连忙走去开门。

南将门打开,果然是昨天唤名为北的姑娘。

“公子平日都喜欢一个人待着吗?”北问到。

“现在不就是两个人了吗?”南笑着反问。

两人相视而笑。南引着北进屋坐下。

“昨日离开之后幸得一壶上好之酒,但细细想来,这蛮荒之地竟无雅致之人与小女子对饮,左右思量,也只有公子你能懂这其间的韵味了,想毕公子独自就着这雪景也定是无聊至极,何不配上一壶浊酒,望世而对饮了?”

南此时正想再见一见北,没想到她竟会自己来找到他,南答到,“好,多谢姑娘好意。”又试探着问到,“那姑娘是要去哪儿忘掉这世态浮华?难得有此般雪景,姑娘也不愿就待在这狭小幽暗的客栈吧。”

北笑着答到,“固然。此去之地……”北走向窗边,望了望皑皑白雪,又接着说到,“北方以北。”

“北方?”南并没有明白北的意思,遂追问到。

北只是笑着轻语,“我可是北方的女王啊。”姿态妖娆,面如桃花,一身的豪情,恰似就蕴藏在了话语的深处。这句话令南感到更加的不解,但南却并不想多加去追问,想毕,到时自然会是知晓。

于是,南跟着北行进了漫天白雪之中,跟着北的还有几个丫鬟,她们手中拿着酒壶和 杯子,漫天雪飘,却都没有撑伞。南的侍从一直提醒这女子的行迹可疑,但南却并不在意这些。

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北将南领到了一座湖旁,湖面已经被完全冰住。在湖的旁边,一座四角亭赫然挺立,白雪之中,更显得朦胧,无依无靠,又似骄纵的孤狼。北伸出右手,向着亭子的方向做出请的动作,这是在向南示意,这便是“北方以北”。

“好地方。”说罢,南便走了进去,北紧随其后,随即,丫鬟们将酒壶酒杯全放在亭中的桌子上后,便自行离去,南也招呼侍从退下,于是,白雪之间的这一点亭下,也便只剩下了南北二人。

对饮双人,散却浮沉。

北提起酒壶,左手轻扶,右手小指微微翘起,宛若柔情兰花,轻轻一点,冷风中,便散开了一股酒香。北给南倒了一杯,轻语,“公子今天心情看来不怎么好啊。”

“何以见得?”南端起酒杯,拂袖而饮。

“公子觉得这雪应该是什么颜色?”北没有回答,而是问到。

“白色。”南随口答到。

“三春叹落喧嚣事,半夏情缘浅若尘。风流掩醉歌长恨,长举孤杯蔑长安。这可是公子的诗句?”

南一脸惊奇的望着北,竟无话可说。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世上竟还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首诗所写的真正内容。

北又补充到,“公子就因这首诗被撤去太子之位,可真是荒谬啊。”

“不知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南吃惊的望着北。

酒香四溢,白雪纷飞,倾城倾国倾一色,蔑权蔑贵蔑长安,仿若又是那个十年。

“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南太子可是这天下的名人。”北轻笑到。“春嚣夏浅,秋恨冬情,公子的见解可真谓独特啊。”

北起身望向亭外,“按照诗的意思,在公子心中,这雪应是如酒般痴醉,若是能在雪中自饮,功名利禄,又何必在意?虽未明着写雪景,但这春夏秋都写到了,唯独隐去了这皑皑白雪的冬季,公子的用意,着实很难猜测,所以这雪的颜色,恐怕不是这单单的白色吧。如若公子心情好的话,岂会如此随意的回答。”

“长举孤杯蔑长安,权当这是借酒浇愁的废话吧。”南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据我所知,这可是公子你风华正茂时所作,何来愁绪?只是不知这‘孤’字……”

南只是一直喝着酒,回想起以前,才子风流,独爱冬天的雪景。也便是在这茫茫塞北的大雪之中遇见了北,才子佳人,一见如故,于是成诗作对,风流了整个长安城,只是天不遂人愿,一句诗险些招来杀身之祸。

“孤?”南微微扬起头,有些泛红的脸满是痴醉,他笑了笑,“只是因为她不会喝酒呀。”


塞北客栈,大雪纷飞。

南已离去,北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封信,这封信十年前便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如今她考虑的是到底应不应该给南。

很早以前北便看过南所写的诗,她很想知道这个在家中从来不让下人叫自己为太子叫父亲为皇上的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境。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南,十几年前的初见,她还只是懵懂的少女,之乎者也,知者甚少,但对于南的风华,她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向往,只是,直到南悄然离去,她都未曾表明自己的心悸。

如今,终于再次相见,可他却少了当年的那些倜傥风流,只是,忧郁的神色,却总能拨动她的心弦,也许从小就埋下的种子,定会有发芽的时日,这一见,是定当怎么都忘不了了。

如是这大雪漫天,纷飞一整个冬季,岁岁年年,却始终一个人,那这等待是痴迷还是执着。忘却定当是以一段人生的代价换取的些许平静,蓦然回首,“若是有我的身影,你还会想念她吗。”

“备车。”北起身对身旁的丫鬟说到。

待北走出客栈,屋外已经停有了一辆马车,车夫并不像寻常百姓装扮,更像是士兵,虽然天寒地冻,但他依然端坐在马车的前座上,领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显然,他已等候多时。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车夫问到。

北望了望马车前方一片迷茫的世界,深邃的眼眸灵动如水,“去边境。南将军的大营。”

“小姐……这……”车夫犹豫着说到,“万万不可啊,小姐。”

在车夫说话的空当北早已带着两个丫鬟进入了车内。“要我告诉你路线吗?”

“这……是。”车夫无奈的答到。

从客栈到南所在的营寨要走大约两个时辰,一路大雪下个不停,山川尽是一片白色。北再次拿出那封信,细细端详,信上仅写了一个大大的“南”字,笔法细腻,尽是柔情。十年前,从中原长安传来两封信,一封是给她自己的,而另一封便是留给南的,对方在给北的信中写到,如若南被派来守卫边疆便将信给他,没想到,他竟真会到来。

“小姐,到了。”短短的两个时辰,却是北最漫长的遐想。凄凄惨惨几时尽,岁岁年年心不平。

北从车上走了下来,士兵操练的声音从不远处清晰传来,尽管大雪纷飞,依然能隐隐看见木桩做成的围墙。

“你们在这等着。”

“小姐……”车夫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好答到,“是。”

北独自一人走向了军营,“如若有我的脚印,你还会去追逐她的踪影吗。”


“什么人?”门前的侍卫看见北后大吼到。

“请将这封信交给你们将军。”北轻声说到。

侍卫拿着信进了营寨,不一会儿南便匆忙的跑了出来。

“将军定是失望了吧。”北笑着说到。

南看到信时确实有些震惊,对于他来说,那个“南”字太熟悉不过,尽管过了十年之久,但那细腻的文字他永远都忘不了,所以,当他看到信时,竟一时错以为真的是心中的那个她来找自己,于是匆忙跑到营寨门口,只是一切都太过虚幻,梦醒时,才知道一切都已成为事实,走了的,永远都不会回来。

面对北的笑语,南竟无言以对,一时陷入尴尬。

“难到不想让我进去说话吗?”北故意俏皮的问到。

“对不起,对不起,失礼了。”南连忙反复道歉,又做出请的动作,语,“请,军营简陋,还望见谅。”

北只是笑了笑,便走了进去。

南将北领到了一个营帐内,招呼侍卫准备茶水,炭炉的火旺盛的燃烧着,温度明显高于外面。

“你也喜欢一个人出门?”南因为没有看见北的丫鬟侍从,问到。

“现在不是两个人了吗?”北笑着回到。

“哈哈……”南大笑了几声,“看来怎么说都说不过你啊。”

两人相视而笑。“这可是公子你的原话。”

“无力反驳,是我说的又有什么用处。”说完,侍卫便送来了茶水,南接过茶向北递了过去,“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这可没酒来的直接。”北接过茶泯了一小口,说到。

“恕我军中军纪,军营一律不得饮酒。”

“是吗?”面对眼前的南,北深深感受到他已经不再像以前般风采了,这时光的蹉跎,竟会这般无情泯灭他的才华,还是失去了太多,他已不再想做真正的自己,隐去的那些,定不只是诗情画意,既连些许最平常的情感也开始变淡了。还是太过专注于某人,已经倾尽了所有?

但尽管是眼前这般毫无光彩的南,北依然对多少年前那羞涩的一瞥难以忘怀,明明是自己瞥见了他,却像是他瞥见了自己般,从此,心房便再也不能关闭。

再也没有了那时初见的羞涩,北能够大方的与他交谈,不用在意旁人,不用在意自己的才情是否能够触及他的衣角,就这样最平常的闲聊,心情竟会这般舒畅。原来忘不了的便真的永远都忘不了了,天荒地老,哪怕只能追随你的脚印,也会留下永久的美好。

“请问姑娘是怎么得到这封信的?”南问到。

“不知道。”北将茶杯放在了桌上,淡淡答到。“我也是时候离开了。”说罢,便起身向外走去。

“北……”南竟无言挽留,莫名有种就算留也不可能留住的感觉。他连忙迎上去,直到北消失在茫茫白雪中,也只能静静凝望渐去渐远的背影,失落感莫名袭来。

南甚至不知道北的真实姓名,不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的目的,既连最关心的信的来处也无从问起。并不是他不想去问,而是每每与她交谈总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喜欢妄自揣摩别人的心思,喜欢用语音让对方无法反驳,这些都太熟悉不过,也许又仅只是单纯的和以前自己性格相似的缘故。但就因为这莫名的熟悉感,令南可以不去在意她的一切。

就这样淡淡的走过,至少,没有曾经的烦扰。

就这样简简单单,不过问曾经与过往。

南回到营帐,重新拿起了那封信。他满怀期待的拆开,但信中却仅仅放着一张白纸。南反复看着那张白纸,若有所思,不觉天已黑尽。北风呼啸,世界一片迷茫,疑似没有尽头,疑似就是尽头。南竟再次泪流不止。

他已经能够确信这封信就是十年前的北所写,他能够大致猜到前来送信的北的身份。 难怪对她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南很明白一张白纸所要传达的意思,可是儿女情长,真的能够忘掉吗?

北很想多留些片刻,但因为南问及了信的事情,令她产生了些许的不悦,也许离开正是为了掩藏这份情感,还有那莫名的失落。她只是希望能够与南平常的说说话,她知道南的心底已被某个人完全占据,哪怕只是远远的望着,也定会是她内心的知足。

同样是等候了这么多年,甚至连对方的面容都难以记起,有时她很想忘掉这些情愫,但多少夜眼眸被泪水模糊,却怎么也模糊不掉这份情感。深知不可能,却还是满怀期待。


腊月寒冬。苍茫雪山。

边境,塞北蛮族大军长驱直入,大举压进,铁骑长鸣,哀声遍野,大雪纷飞了一整个寒冬,今日的呼啸,也变得更加凄厉了起来。蛮族坐阵首领自谓北兢王,一身戎装,弯刀垂落腰际,阔手昂扬,一匹苍白色战马昂首长嘶,威武若狼,尽显傲气。

南,金戈铁马,血红色战袍,无风自起,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两方大军,在雪地之中对峙,风雪交加,是洗礼,也是在迎接爆发,它将为最后的胜者烙印下最卓越的勋章,成王败寇,肃杀之气,渐渐攀升。

“南将军,好久不见。”北兢王口音粗犷,声音在风雪之中高高扬起。

“好久不见。”南淡淡的应到。

“好一句风流掩醉歌长恨,长举孤杯蔑长安。”北兢王脸上露出了些许悲凉之色,“竟毁在了你的手里。”

南没有回话,银色的头盔之下正隐藏着一张铁青色的脸,或悲,或悔。

“贵国所尽的情谊,难道就是我女儿的性命吗?”怒色,北兢王脸上已经满是怒色。

南还是没有言语,他没有理由言语,他也没有勇气言语。

想起风华正茂之时,自己还是太子之身,南北两国联姻修好,也便是在那时,在遥远的塞北蛮族,南遇见了一笑倾城的北,实名为“北雪”,但在南的口中,那个“雪”字他却故意隐去,在知与不知的方寸之间,流连着一种朦胧的美与情。

两人在漫天的白雪中相爱,吟诗作对,终成连理。但好景不长,正是南一身傲气的年华,一句长举孤杯蔑长安,竟夺走了自己的爱情,一念,也便是十年。

对饮成双人,他乡两不知。

对饮成双人无饮,他乡两不知何乡?

“冲锋!”

一声长啸,是北兢王发出的命令,洪亮如钟。

随即,两军交战,厮杀声与风的呼啸夹杂,皑皑白雪,瞬间便被染红,弯刀与长矛交接,在白雪之中挥动冲刺,只惊醒了沉睡的浩瀚长空,大雪,落得更加凄惨了。

马蹄踏过尸首,在大雪中狂奔,几轮交战之后,南与北兢王终于相对。南挥动手中的长枪,破阵如风,战靴已是一片血红,长袍舞动,正诉说着他的威武,北兢王弯刀高高举过头顶,左手架着缰绳,迅猛靠近,势不可挡。

南的怀中还揣着那张北留给他的白纸,意思再明白不过,忘记一切,不要再有所留念,我不是一直都住在你的心底吗?又何必去苦苦追寻那些已经消逝的记忆了?

南知道信选在他驻守边疆时送来就是为了让他不要受到感情的影响,无论对手是谁,自己该怎么做就必须原原本本的去做。

四目相对,肃杀之气,随风而起。

右手提枪,直逼北兢王咽喉,北兢王提刀横劈,打乱攻势,此时,两匹战马已经紧贴,南顺势挥舞手中长枪,再起攻势,北兢王不得不弯腰躲避,却见南一个翻身,径直飞向了北兢王的战马之上,长枪一丢,腰间一把短刀顺势而起,不待北兢王反应,脖颈处鲜血已经开始渗出。

北兢王,败了!


南军大营,北兢王作为俘虏正被捆绑在营帐外的柱子之上,潇潇暮雪,一代君王,也落得这般下场。

“我女儿……”北兢王嗔目,怒视南。

南右手牵着一匹枣红马,向北兢王徐徐靠近,风雪拍打着南的肌肤,丝毫不留情面,就像是在抽打他的心脏一般,寒冷,更是刺骨的痛。

“您的女儿……在这儿。”南几乎是强忍着泪水在说话,他望着身边的枣红马,思绪绵绵,这匹马是北曾经最爱的马,想起曾经的北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两人在马上相视而笑,曾经的过往,点点滴滴,但是,人去楼空,既连这匹马也已经步入老年,人老珠黄,也只是指日可期。

北兢王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泪水如雨般落下,点点滴滴,也是亡国的伤心。眼前的这匹枣红马,正是他亲手送给北雪的。

“将军,帐外有一女子求见。”突然,有人禀报。

南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遂语,“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女子端庄的走近,面容憔悴,双目含泪,妆有些淡了。是北。

“你是北晴吧,北雪的妹妹。”

北没有回话,长裙拖在白雪之中,惊不起涟漪,却惊得起那些个漫长的记忆。她缓慢的走到了北兢王的身旁,从怀间取出一只手帕,开始轻轻擦拭北兢王脸上留下的血迹与泪水。

“父王,您受苦了。”柔声细语,谈吐长情。

“南公子,小女子今天来是要来带走我的父亲的,不知公子可否允我。”北转身对南说到。

“可否给我一个能够允你的理由。”南双手抚摸着身旁的枣红马,眼睛凝望着身前的北,当年还是可懵懂无知的顽童,现在竟生的这般亭亭玉立,岁月,可真是经不起回忆啊。

“倾城倾国倾一色,蔑权蔑贵蔑长安。”一语呼出,已是满是泪水,若是以前的你,定会答应我的请求吧。

可是,你真的还是以前的你吗?

“我,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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