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杨九红来说,遇上白家七爷白景琦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幸的是,自己虽是妓院头牌,珠环翠绕,夜夜笙歌,可终有年老色衰的威胁做底色,将自己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瞬间调暗了好几度。幸好出现了个白景琦,不畏强权且多金,是捞自己上岸的最合适人选。
不幸的是,白家的门难进,白家门第森严规矩大,当家的白景琦她妈二奶奶对妓女身份视为洪水猛兽,而白景琦又超级孝顺,对母亲的话不敢违逆,因此并不敢承诺杨九红什么。这就注定了杨九红后来在白家的命运多舛。
这是在济南提督府静坐守候白景琦时的杨九红万万没预料到的,那时候的杨九红,洗去铅华,卸去头饰,以清纯可人的形象期待白景琦许自己一个未来,这三天如果她能知道自己日后在白家是怎样尴尬的一个存在不知还会不会如此心意决绝?
杨九红终于如愿跟了白景琦,还生下了闺女,取名小红,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错就错在她自以为“生米已做成熟饭”,白家岂有不接纳她的道理。
从济南一到北京,白家就给了她第一个下马威,二奶奶不准她进门,任谁调解也没用,
紧接着是第二个下马威,夺了她视为命根子一样的女儿,并改了名字,叫白佳莉,新名字被赋予了新的人生,这个闺女,将与她杨九红无关。
杨九红被安置在外室,她所仰仗的,只剩下白景琦的恩宠,可是这恩宠,看起来是那样的不靠谱。
平心而论,白景琦还算有情有义,可是这情义也仅仅是愿意把杨九红当金丝雀来养,锦衣玉食,高兴了来逗弄逗弄,不喜欢了十天半月不露面。
就是在这样无望的等待、持续的失望之后,心灰意冷、心无所寄的杨九红吸上了鸦片烟。这让白景琦对她又添了几分失望,几许厌恶。
在一年又一年的煎熬中,杨九红终于盼到了白家二奶奶归西,以为操纵她命运的那个人走了便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就会变好,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入白家门,认回闺女,有名有份,在白家受人尊崇地当家做主。
可万万没想到白家二奶奶精明一世,怎会让她计划得逞,早就先知先觉地给杨九红埋了三颗雷,且一颗比一颗劲爆。
第一颗雷:白二奶奶的葬礼规模大规格高,连小猫小狗都穿上了孝衣,唯独不许她杨九红穿。杨九红在这难堪的羞辱中几近癫狂。
第二颗雷:将身边的槐花给了白景琦,嘴里念叨的是:“可怜白景琦身边没个可靠贴心的人”。杨九红自以为白景琦正妻一死,自己就熬出头了,谁想来了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槐花,又因为是老太太的人,所以自带优越感,处处压她一头。
第三颗雷:对女儿白佳莉的精神掌控,白佳莉打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早就受老太太影响,对自己的这个名妓出身的母亲引以为耻,心怀怨怼。
这三颗雷炸得杨九红无任何回击之力。
来到白家后,杨九红便失了神采。想当年她也是艳冠群芳,风光无两的名妓,能成为济南府的头牌必有其骄人之处,美貌是一方面,智慧和学习的能力那也是佼佼者。可是在白家十多年,却将自己活成了影子,杨九红不甘呀!
机会终于来了,日本鬼子攻下了东三省,白家生意告急,有一批货需要安全押送,白家男子平时叫嚷得凶,这会儿全怂了,白景琦准备亲自上阵,谁想杨九红主动请缨,为白景琦担下了这趟凶险的差。临走,杨九红自作聪明地带上了槐花。
一路上杨九红用自己的缜密心思和过人胆识闯过重重关卡,胜利完成任务,解决了白家老号药材短缺的困境。
本来对于白家是奇功一件。错就错在她打错了算盘,以为摆布了槐花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于是一路上处处压制为难槐花,让她巾帼不让须眉的丰姿生生掩没在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狗血剧情中。
杨九红的霸道和强势让白景琦一向敬重的大舅子黄立站队槐花,而白景琦这会儿已恋上了更年轻貌美,浑身带刺的丫鬟香秀,对杨九红一路上的作派功过相抵,基本上就是一带而过了。
所以杨九红闯关东本来是她对白景琦掌控的孤注一掷,想为自己赢得翻身的筹码。谁料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九红又输了。
经历总在复制,悲剧还在继续,杨九红对白景琦算是心灰意冷了。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女儿白佳莉,白佳莉刚嫁人夫君便战死沙场,留下襁褓中的女儿由白佳莉独自抚养,杨九红偷了白佳莉的女儿藏起来,她要让白佳莉尝尝女儿长大不认亲娘的滋味。
一切照她的计划步步行来,白佳莉见要不回女儿,负气出国留学,她和外孙女琦琦相依为命。
杨九红这样为难白佳莉没有觉得快意恩仇,毕竟,佳莉也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女儿。为难佳莉何尝不是为难自己。所以她终归把外孙女还给从此不复再见的女儿。又是一次剜心之痛。
杨九红在大宅门里挣扎了一辈子,痛苦了一辈子,期盼了一辈子,最后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得到。
她的悲剧命运该归咎于谁呢?
白景琦吗?他给过自己最霸道的爱,又捞自己上岸,且给了她一辈子的锦衣玉食。
白二奶奶吗?她和自己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放下成见,接纳她不堪的过去呢?
白佳莉吗?她从记事起就被灌输着母亲是耻辱这一思想,她已经承担了本不该她那个年纪承担的所有负重。
槐花吗?不过也是个苦命人而已。
香秀吗?她确实比自己厉害,可是不是因为白景琦的偏宠她才有恃无恐的。
人生画卷徐徐铺陈,过往人生历历在目,谁的人生不是千疮百孔?
杨九红目送着佳莉出了庭院,合上了双目,天渐渐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