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校园,进了大学的校门,耳边就开始响起叽叽喳喳的一片欢声笑语,象牙塔的学子们都还是一副涉世未深的天真模样,说来奇怪,公司里平时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却总是让人静不下心来,现在四周虽然人声嘈杂,却让人感到无比的轻松,赵有贞走在碎石小道上,享受着这片夜晚的宁静。
穿过竹林,就能看见藏着的那栋古楼,这栋四层高的楼房还保留着民国时代的建筑风格,灯火通明托着红木白砖与旁边那幢百年校庆时竣工的二十四层高楼相映成趣。
赵有贞在办公室门口立住了,他是来找哥哥赵含章的,可是里面正好传出赵含章的声音,好像是在教训一个学生,赵有贞只能等里面的事情了却再进去了。
“和你说过好多次了,心思要放到学业上,不要总是想那些歪门邪道。”这是赵含章的声音。
“那我也是为了我们文艺社,才和学习会的那些人吵的。”说这话的是明显一个学生的声音,底气不足却又十分不服气。
赵含章的声音更加响了:“你是文艺社的主席,带着头去闹事儿,还说为了文艺社,有什么意见不能私下去提,他们不肯把多功能室让给你们,那是你们本来申请的就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无非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下面那些干部煽风点火。”
原来是为了两个社团矛盾的事情,赵有贞心里感慨,十年前读书的时候,社团之间就经常为了为数不多的活动地点发生矛盾,九零后的这批学生之间的火药味只怕是有增无减。
见那学生不说话了,赵含章的声音也轻了些:“三天之后把检讨交给我,还有,你的入党申请先押在我这里,党员应该为大家服务,而不是为了给自己的简历上贴金,就这样还想入党?”
那学生终于退出来了,跟着他闹事的其他几个干部也鱼跃而出,个别脸上还挂着彩,看来这次闹得不轻。
赵有贞这才走进办公室,看见赵含章拿着杯子正在大口喝水,肩膀还在上下浮动,显然是气得不轻。
“怎么,还不服气?”赵含章说这话的话的时候背对着门口。
赵有贞:“是啊,我是不服气。”
赵含章听到声音,立马转头,看见弟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赵含章指着一张椅子,“你怎么来了,快坐。”
赵有贞还是站着说:“刚下班,顺道来看看。”
赵含章看着他的神情,问:“公司的事情不顺心?”
赵有贞用苦笑作答。
赵含章穿起外套:“那出去走走吧,边走边说。”
兄弟两人从古楼正门出去,沿着大路走向校门,赵有贞记得,当年哥哥从政府部门离职之前,自己也曾经陪他走过这段路。
佛家常言:好语说尽人必易,势若使尽祸必至。赵含章陪着弟弟,见他不开口,也不再问。
“大哥在学校还顺心吧。”赵有贞竟然先开口问了哥哥的近况。
赵含章叹一口气:“现在的大学,也已经不是当年的象牙塔了,上面一股官僚作风,连带着学生也变了。”
赵有贞问:“刚才那是什么事啊?”
赵含章:“屁大点事,外面游戏频道想在我们这里搞个什么游戏电竞比赛,文艺社、体育部还有学习部争那个主办权,学习部的谈下来之后,文艺社觉得脸上无光,借着由头闹事,说是什么比赛时候用的多功能教室是大家用的,不让他们在那里搞比赛,学习会和体育部的事前通了气,体育部的人出头把闹事的教训了。”
赵有贞幽幽地说:“我们公司也是一样,广告部的人借口,不肯放资源给我们,可是我们没有广告入口,玩家也进不来我们的游戏,每个月的指标也不知道怎么完成。”
赵含章这才开解他:“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想开点。”
赵有贞沉默着点点头,“确实,比起你前几年在政府遇到的那些,我这些不算什么事儿。”
赵含章问:“民企还算好吧,国企里面扯皮的更加不得了。”
赵有贞笑了:“常言道:见贤思齐。没想到现在也都只能比下有余,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桃花源了。”
赵含章也笑了,拍了他一下后背:“你啊,比我还浪漫。”
兄弟两人走到半程,赵有贞在篮球场停住了,一个摄影师扛着一台机器,原来是电视台的人在采访学生。
赵含章见他看着那边,问:“怎么,有熟人?”
张茜丽这时候正在球场录结束语:“刚才采访到了那么多的比赛选手,看着他们在球场上的英姿,相信大家一定也很期待他们在电竞比赛时的表现,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期待比赛的到来吧。”
赵含章向他解释:“哦,采访那些电竞选手呢,这个姓张的记者真是别出心裁,说是要表现选手们最自然的一面,挑在了篮球场。”
张茜丽也看见赵含章了,站在原地向他挥手,后来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是赵有贞,赵有贞这时候也愣住了。
张茜丽将话筒递给摄像师,小跑过来,赵含章说:“小张记者,采访完了?”
“采访完了,谢谢赵老师,今天多功能教室那帮人吓死我了。”张茜丽对赵含章说,眼睛却不时飘向赵有贞。
赵含章见她眼神,赶紧说:“小事情,我已经骂过他们了,介绍下,这是我弟弟可贞”
“赵有贞!”张茜丽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才发现,他和张茜丽异口异声。
“你不是叫赵有贞吗?”张茜丽感到很奇怪。
赵有贞看了哥哥一眼,赵含章摸了摸额头:“啊哟,我平时不叫他名字,忘了。”接着解释到,“他小时候的名字,在我心里啊,这个弟弟永远也长不大。”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赵有贞向张茜丽点头示意:“巧。”
张茜丽看着两人,容貌是有几分相像,回了一句:“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两个是兄弟。”
赵含章笑着问:“小张记者是怎么认识我弟弟的。”
张茜丽:“之前市里面文化司办过一个交流会,见过一面,我那时候为了采访赵定一部长,还踩了他一脚呢。”
赵有贞和赵含章换了个眼神,从小时候起,兄弟两人就从不告诉别人爷爷是谁,免得被别人说自己背靠大树,看张茜丽的语气,老头子也没告诉她家里的事情。
张茜丽见两人都不说话,又挑了个话题:“对了,我弟弟的事情,谢谢你啊。”
赵含章见张茜丽性格如此外向,来了兴致:“你为什么要为了你弟弟的事情写我弟弟啊。”
赵有贞转头告诉他:“没什么,他弟弟来了我们公司,在我手下做。”
赵有贞没说走后门的事情,赵含章还以为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说:“这么巧,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弟弟。”
张茜丽见赵含章这么热情,不好意思的说:“我那个弟弟,毕业了不好好找工作,拖你弟弟的福呢。”
赵有贞一板一眼的说:“也不算托我的福,我们部门本来也缺人,公司创始人发的话,我只是照做而已,下周一他就要来上班了,这两天让他收收心。”
刚才那番话说的也太正经了,赵含章打圆场:“对,让他别睡懒觉,不然,我们这个弟弟可不会轻饶了你弟弟。”
张茜丽生性大方,不以为意:“肯定不会,他要是睡懒觉,我揪他耳朵让他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张茜丽大叫:“啊,对了,昨天有人托我找你。”说完她开始翻名片夹,找到那张名片,“说是要我转交给你。”
张茜丽双手把名片递过去,赵有贞双手接了,看了看,问:“是个游戏厂商?”
“昨天去他们公司采访,一家小公司,因为刚开始创业,上次展会主办方也没叫他们,昨天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又没有,他就给了我名片,让我下次交给你。”
“好,谢谢你了,我明天打电话给他。”周五下班时间,赵有贞还是一副办公室的公事举止。
赵含章知道这个弟弟只有在自己和爷爷面前才会放轻松:“那,小张记者,一起吃个饭吧。”
张茜丽:“好啊,正好我也收工了。”
赵含章伸手请张茜丽先走,自己跟在她身后,赵有贞走在最后,眼睛还在盯着那张名片。
缘分天注定,三人未知悉,冥冥之中正有一根线,将张茜丽和赵有贞越捆越紧。
吃过晚饭,兄弟二人别过张茜丽,回到家中,赵定一在小区食堂也吃了饭回来了,三人难得聚到一起,赵含章在厅里陪着爷爷说话,赵有贞在房间给名片上的那人打电话,隔着一代人,一家三口难得聚到一起,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赵定一活了九十年,荣辱看得开,权利抛脑后,平日听到兄弟两个和他说的一些社会上的事情,他都是只当故事在听,偶尔用自己从前的经历点化开解而已,赵有贞和赵含章两个光棍,自小父母又不在身边,也需要他这样一个只听进不说出的“树洞”,至于小辈们的职业规划,自从赵含章从政府离职,赵定一便听任他们自流,水上水下都是弟兄两个的选择,这个当家翁做的哑而不聋,可谓完美。
赵含章平日住在学校宿舍,一个月只回一两次家,因为从小就是放养长大的,他们对家都没什么概念,赵定一也不以为意。
不知家,却知孝,晚上赵含章正在帮老爷子洗脚,赵定一则还是问些学校里姑娘多不多之类的话来作弄大孙子,赵含章与弟弟不同,拿每个地区女生的性格区别来回应老头子,赵含章知道,“戏彩娱亲”和“涤亲溺器”,都是长孙应尽的孝道。
“哈哈哈,真是宁听苏杭吵架,不听宁波讲情话。”适才洗脚,赵含章讲了个因为方言习惯不同,一个宿舍的女生打起来的事情,赵定一听了大笑,“哎,老大,问你,今天和你们吃饭的那个小张记者是哪里人啊。”
赵含章知道老头子话里有话,看了自己房间一眼,发现赵有贞打电话的时候把门带上了,但还是稍微压了压音量:“老家南通的。”
赵定一也看了看小房间的门:“你觉得怎么样。”
“南通嘛,做服装窗饰的比较有名,还能怎么样。”赵含章故意装着没听懂,低着头继续帮爷爷洗脚,免得被他看见自己在笑。
“我不是说这个,你觉得,她的性格怎么样。”赵定一急了。
赵含章还是低着头,帮他把脚擦干了:“好,大大咧咧,都说夫妻的性格要互补,以后她要是找丈夫,只怕要找那小家碧玉型的。”
赵定一听了坏笑一声,又向小房间瞄了一眼,赵含章趁这档口,赶紧端着洗脚盆去了厕所。
“对了,那个小张记者有对象吗?”赵定一问厕所那头。
“没呢,吃饭的时候我问过一些,她毕业了留在上海,和她弟弟一起住。”赵含章突然想起来,“对了,他弟弟下周去可贞公司报道呢。”
赵定一拍了下大腿:“你看这因缘。”
赵有贞这时开门出来了,手上还拿着手机:“爷俩又嘀咕什么呢。”
赵定一不接他的话,“老小电话打完了?真忙,都周五下班了还这么忙。”
赵有贞:“现在都这样,社会节奏快,我哥等会不是也有一大推作业要批吗。”
“现在这都怎么了,这幅样子让人怎么处对象,现在单位又不兴内部解决,生育率低了影响国家发展建设啊。”赵定一还是绕到这上面。
赵含章也出来了:“一个电话打这么久,什么客户啊。”
救星来了!赵有贞转向哥哥那边:“哦,一个游戏开发厂商,在找发行商,我们是其中一家,他们之前没我们联系方式,我刚才大概了解了一下,具体的周一他来我公司再说。”
“开发?发行?是不是像以前他们搞电影一样,拍片子的一帮人,放片子的是另一帮人?”赵定一知道两个兄弟在扯开话题,生怕自己被甩开。
赵有贞:“是的,现在市场分得越来越细,做得多不如做得精。”
赵定一问赵含章:“可我怎么觉得以前的电影比现在的好看呢。”赵含章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笑着说:“老小,时代不一样啦,那时候你们拍电影是政治任务,现在拍电影啊,是有钱人在玩呢。”
赵有贞进房间铺床,赵定一问他:“那你刚才打电话给那个人,他也是有钱人在玩?”
赵有贞手上没停,“创业公司,钱不多的,现在产品做的差不多到测试阶段了,想先找个平台放一放,看看玩家的意见,他后面才好知道怎么修改。”说着这里,赵有贞想起要紧的了,“对了,他们还申请了国家产业扶持,他还见过有方。”
赵含章问道:“有方最近怎么样?”
赵定一:“上次我见过了,人多也没法打招呼,在文化管理局子,那个小衙门里跑腿,他爹也真是,和儿子较什么真,发配到这里来。”
赵有贞回头告诉他:“爷爷,那不是较真,人家和我们一样都不想背靠大树,来上海是有方自己的决定。”
赵含章也爬到上铺去了,兄弟两个住的居然还是老式学校里的那种上下铺,赵含章平时不常住家,所以他的床在上面,上了床,说:“也不知道现在叔叔怎么样了。”
赵定一也转过身准备回去睡觉:“他呀,官儿瘾大着呢,三年后换届,现在可儿劲儿往上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