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结婚那会,婆婆还不到六十,别看着淳朴善良,和我在一起就是一杠姐,杠到你哭笑不得的那种。但是最近两次回去,发现七十几岁的婆婆没以前那么可爱了,也不太和我抬杠了,很温顺。
每次知道我们要回家,婆婆的一贯操作是从早上7点就要开始打电话给儿子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上午9点多,第二遍电话“你们有没有出发了?”。
上午10点多,第三遍电话“你们开到哪里了?”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农村老太太,其实压根也搞不清哪是哪,但人家必须得问,精神头好的时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路上她能给你打三个电话。你要是妄图在电话里反驳,不好意思,杠姐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嫌弃,“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只要同我讲,我不就知道了!真当我笨啊,我小学也是三好学生!”
这次一共打了两个电话,一早打了个,路上一共打了一个,我们怕她担心,下了高速主动给她打了一个。
到家正好中午,毫无悬念的几道菜,糟卤鸡爪、煮河虾、黄瓜排骨汤、红烧肉······这次多了一道糖醋小排。我们坐着吃饭,边吃边笑,说我们在苏州家里就能算出你要烧什么小菜。婆婆坐在旁边,开心地看着我们吃,这次没有杠。这要搁以往,你们说我的菜千篇一律,非得和你们论个短长出来:这个虾是她一早就去买的,多少多少钱一斤,都是亲手一只一只挑的,活蹦鲜跳,没有一只死的;这个肉也是一早买的,买的时候还带着体温的;这个鸡爪是她去超市里特价抢的;这个骨头汤是自从你进了我们家的门才开始烧的,特地为你烧的······总之,每一道菜都是人民币和她勤劳汗水的结晶。
这次她只着重介绍了新菜——糖醋小排。隔壁老太太说她做的糖醋小排孙子特别喜欢,一个人能吃大半碗,儿媳妇也很喜欢。一向自诩做菜红是红来·绿是绿的婆婆这次谦虚了一把,请隔壁老太太烧了一盘糖醋小排。我们一听老太太居然在做菜上“礼贤下士”到这种程度,不禁每个人都夹起了一块糖醋小排。三个男人一入嘴就各种嫌弃,不够入味,压根咬不动。看来婆婆自己一块都没舍得尝。我和她说:“这个糖醋小排我烧得比这好,味道好,还软烂一些,下次来苏州,我给你做。”好,婆婆意外地点头同意了。她没有对我说:“你烧的都是江北食。”
下午又说要给我们去买镇上热卖的韭菜饼。我说:“让大禹去吧。雨天路滑的。”婆婆有点不同意,“他一个小孩子。”
我躺在躺椅上,说:“你就让他去,他都已经是个中学生了,买个饼的事还不会啊?以后我们都要靠他照顾呢,现在不得锻炼锻炼。他在家,礼拜六礼拜天都是自己去买早点的。”
“是吧?。”婆婆有点不放心,但也没强烈反对。摸出一把钱来给大孙子,又拉着他走到外面,在雨地里比划来比划去,告诉孙子卖韭菜饼的店在哪里,深怕一米八的大孙子迷路了。孙子一听就明白,拿着钱就自己去了。
老太太回过来,坐在我旁边,刚坐下不到两分钟,又站了起来,在厨房间走了一圈,又朝窗外望了又望。
以前我只要说第一句话,杠姐必然怼到我无地自容,绝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有次我让大禹下楼买包盐,婆婆就发话了:“哪有你这样当妈的?!懒得要死!自己不去,差使孩子去!”结果她自己气鼓鼓地下楼把盐买回来,扔在了我面前。
很快,大孙子就两手空空的回来,老太太急切地迎上去:“是不是没找到地方?”
“那地方我知道的,没有现成的饼,要等七八分钟,我就先回来了,写会作业再去。”
老太太按耐住焦急的心情,在我身边又坐了下来。三十秒后,又起来,没说话,到楼梯口换上了大孙子小时候的雨靴,撑了把伞,出门了,背有些驼,一个裤腿塞在了雨靴里,一个裤腿露在外面。
回来时,左手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脸明显舒展了,声音也脆响脆响的,“买的是大的!五块钱一个。他们都说好吃,很多人买。”颇有得意的意味。
这么一边收伞一边转身进客厅,看到儿子坐在那,老太太明显楞了一下,声音瞬间又小了下去,“我不知道你起床了,只买了三个饼。要不我再去买一个。”说着又要转身去拿伞。
老公连说不要吃,婆婆又问了一遍“真不要吃?他们都说蛮好吃的。”
老公有点嫌她烦,“说了不要吃就是不要吃。”
婆婆悻悻地去了厨房,嘱咐我们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袋子里只有三个饼,问她自己怎么不吃,她回答我:“年纪大了,这个饼油大,吃了不消化。”
六十岁看着我手里的蛋糕对我说”蛋糕给我留点,让我也尝尝。”的婆婆一去不复返了。
大儿子迫不及待地等饼凉,两个手指捻起饼的一角,抖一抖热气,迅速咬上一口,金黄的菜油浸润了他的嘴唇,饼在嘴里快速地左右移动散热,最后被一口吞进喉咙。十几岁的年龄,吃什么都是香的。奶奶问他好吃吗,“好吃!”
小儿子还有最后一行字没写完,因着饼又烫,我不准他吃,写完再吃。他一边写,一边朝哥哥喊话“哥哥,你不要偷吃我的!”,心思已经早不在字上了。
婆婆见了,又催了一遍“冷了就不好吃了。”
等饼凉得差不多,我们都开动的时候,她又问了儿子一遍:“你真不要吃?我再给你去买一个。”儿媳妇有得吃,自己儿子没得吃,老太太终究是看不下去。
知道她舍不得儿子,我主动提议,“我和他分一个吃。”老太太这才没说话。
我刚咬到第二口,老太太又说了一遍“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作为和杠姐多年抬杠的杠友,虽然她今天没和我杠,但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把手里的饼袋子移到了老公面前,“你尝尝。”
老公有点嫌弃地扯了一块金灿灿的饼塞进嘴里,“太油了!这有什么好吃的?”,嚼了两口又说到,“不好吃,不好吃,又油又咸,哪里有刘氏韭菜饼好吃?”最后半句马屁是对着我说的。
婆婆听了,眼睛暗了下来,有点蔫。
我赶忙安慰她,“下次我把电饼铛带回来,现场做给你吃,少油少盐。”
好,婆婆又点头同意了,还是没有和我杠。
晚上等我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婆婆的房间已经关了。不似以前似的,要么挤在我们房间里和我们说话,甚至还妄图睡在我们房间,说要和我们热闹热闹;要么说要一个孙子和她睡,陪陪她。
我问老公你妈怎么了?这么早就睡了。
老公说她今天已经很累了,吃了安眠药睡了,让我们不要去敲她的门。
“是吧,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妈没以前活泼了,有点力不从心。”
“是的,我妈老了。”老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