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的朋友可能会记得,暑期热映的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的故事就是以大唐长安迎来上元节庆为背景的。李唐王朝尊老子(原姓李名耳)为祖先,奉道教为国教。道教认为构成世界的有三种基本元素,分别是天、地、水,合作“三元”,对应到电视剧中出现的上元节,即正月十五逢“天官紫微大帝赐福”,正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元宵节”;很快将到来的七月十五,逢“地官清虚大帝赦罪”,称为“中元节”(民间流行说法亦称“七月半”或“鬼节”);而下元节则在十月十五,传说是“水官洞阴大帝解厄”的日子。
中元祭祖的传统可追溯到先秦时期,那时候甚至都还未出现“中元节”的说法。中国人很早就发展出了深厚的宗族意识,加上“事死如生”观念的影响,在祭祀祈福过程中,我们的祖先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的祖先。农历七月半正值初秋(今年立秋也才刚过不久),为求神灵庇佑粮食丰收,会举办敬祖感恩的仪式。
后来按照道教说法,七月半是地官诞辰,这一天阴间地府会打开大门赦罪亡魂,让他们能够与阳间的亲人们重聚,于是民间又形成了一些新的习俗,比如设道场请道士作法救济、超度无主亡魂,在地上撒粮食施予找不到亲人的孤魂野鬼,点亮荷灯(也称“河灯”)放入江河为回家的先人鬼魂指引归家路等等。
魏晋时期佛教盛行,《盂兰盆经》传入我国,其中“目连救母”的故事与国内坚定的“孝道”精神恰好吻合,于是也被很快接纳吸收进来。事实上,早在“中元节”出现以前,佛教就将七月视作是佛的欢喜月;“盂兰盆”并不是某种盆栽,而是由梵文音译而来的词汇,原意是“救倒悬”,即解救在地狱中的鬼魂。世俗、道教和佛教三种说法因惊人的相似而逐渐杂糅起来,才最终发展成为影响整个东亚地区的重大节日。
从此处,我们也可以看到大唐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之深刻。汉传佛教经朝鲜半岛传入日本,直至今日,盂兰盆节仍然被日本人视为非常重要的盛大节日,地位仅次于元旦。很快日本就将迎来“令和”年号下的第一个盂兰盆节,日媒新闻报道中也已经出现了“返乡高峰”一类的字眼,在中国的中元节于五六十年代逐渐没落的同时,日本人却依然对这个从中国传来的节日保持着高度重视,企业给职工的“盆休”假期甚至可以长达一周之久,各地举办的祭典、仪式、烟火表演等活动不一而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胜过了清明节在我国的地位。
每每谈到传统文化传承的问题,总是感觉好沉重,和谈人生理想的感觉差不多。想给历史留下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留下些什么。
唐朝以来,钟馗就已经成为道教文化中与鬼神联系最为紧密的“万应神”,春节钟馗化身为辟邪驱鬼的门神,端午钟馗又担任斩“五毒”的天师,许多影视剧也把钟馗的形象当作主角,更衍生出了一系列类似的以道士抓鬼为题材的作品。
在曾经风靡一时的角色扮演类游戏《梦幻西游》中,就有关于钟馗抓鬼的设定。大约是在小学至初中的那段时间里,我和几位狐朋狗友们都沉迷其中,全然不顾成绩在班中并排倒数的情况,豁出身家性命要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那个虚无的网络世界中去,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位背负着解救天下苍生重任的江湖侠客。
我的这些狐朋狗友中,有两位与我有着特别的缘分。其中一位是从妇保院起就和我待在一块儿的黑皮小子,不知是不是头生得大导致他出生时有些缺氧,皮肤竟天生特别地黑,后来我们知道大抵是遗传了他母亲,念书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绰号都与他较深的肤色有关。我俩的生日仅差一天,在同一家妇保院出生,若是算起生辰来估摸相差也不会超过20小时,说不定接生的还是同一位护士;我们家住在同一片小区,读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每天上学一起胡闹,放学一起回家,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做了13年的同班同学。
到了高中,我和黑皮终于用尽了缘分,没有被分到同一个班级里。我本以为即便如此也不影响我们可以继续做兄弟,可事实证明到底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高中的压力与之前几年我们遇到的所有麻烦相比都来得更可怕。我无心参与虚拟游戏,无心关注楼道里的笑声与八卦,同样地,亦无心去经营自以为牢不可破的与发小的关系。文理分科后,我与黑皮的距离从物理上的拉开到了心理上的,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有了新的好兄弟,也偷偷谈了女朋友,好像没有我反而活得更加轻松自在。想到以前,其实多少我也发觉了自己与他有诸多不同的方面,他热爱体育竞技,篮球、足球都玩得转,我却缺乏必要的运动天赋,只能勉强陪着他消磨暑假里每个无聊的下午;他钟爱网络游戏,不惜把所有零花钱都扔进去买装备,我却还停留在美化人物形象的层面止步不前;他冲动外向、敢于表达自己,可是我却害羞胆小,不愿意主动结交不熟悉的人。
高考发榜,我和黑皮都去了杭州,可是在那四年里我们从未会过面。或许我们还能够了解彼此境况,就全靠哇仔了,也就是另外那位与我缘分颇深的狐朋狗友。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培养起来的默契,我和黑皮都果断地选择了互不打扰。哇仔与我的联系倒是从未断过,我亦觉得我们的缘分会继续下去。
前不久的某天,从影院观影出来,巧遇小学同学北闻,闲谈中得知他已在影院工作两年了,许久未见的陌生感令我感到紧张又尴尬,担心自己的表现让人家觉得冷漠而不近人情,互留联系方式,随口留下一句“有空一起吃个饭”后匆匆作别。不想北闻还真不依不饶地来询问我的近况,以及我与小学同学是否仍有联系,于是想起了黑皮。很快我就要去西安求学,在远行之前是不是应该向昔日的好友郑重地介绍一下自己的近况和打算,成了我眼前最大的问题。不过我最终还是决定约上黑皮,不管以后情况是否会改善,我觉得理应把能做的先做上前,以免未来后悔也是无用功了。
时间好像不断地在淘汰你身边陪伴你的那个人,大学毕业后那帮看起来要好的室友也渐渐没了音讯,以为会是永远的那些老干部同事们也都踏上各自旅程,不想再回头浪费时间去完成本就可以避免的告别仪式了。想来多少觉得难以接受,可是这样的道理其实早就听闻过太多太多了,亲身经历的时候仍不是滋味。
就连爱人也缺少宣誓永恒的勇气,更何况是陪你走过那么一段路的旅人呢?
翻开厚重的《哈利·波特系列电影设定集》,就仿佛置身于一家古老静谧的图书馆中,翻阅一部尘封了数千年的魔法书。其中为读者展现的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令全世界无数书迷神往,错觉魔法师们可能就在我们身边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麻瓜世界中可笑的种种景象。
相比于J·K·罗琳为代表的西方实用主义背景催生出来的幻想,中国人的想象力总是注重在诠释人鬼与自然的关系。倩女幽魂之类的传说,对于法力的运用从来都是陪衬,真正牵动人们心弦的是背后发生的故事纠葛。或许是受到外来文化的冲击以后,中国玄幻才开始摆脱“通灵”、“转生”等概念局限,转向更加有针对性的关于法术、武功的想象。
仔细思考一下,就不难发现其实现在许多为人称道的东西都是穿着东方文化外衣的西方思想模式产物,小到某部创下票房纪录的电影,大到某国的理论信仰。我们一再强调东西方思维模式之间的差异,却又在不经意间无奈地接受了它;当然,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反对文化交流与融合,但是在适当的时候我们或许也应当考虑保护文化多样性的必要。不然,我们也就不会把那个画着烟熏妆的孩子当作是中国动漫崛起的重要标志了。或许换成更加富有野心的说法能够换来更多的支持,我们应当在适当的时候尝试夺回文化主导地位的话语权,改写西方世界为人类制定的金科玉律。
昨晚的月亮微微泛着红色,不由得联想到“血月传说”一类的灵异故事,若是在同时不同地,大约会有不少原始部落的巫师、封建王朝的祭司要把这轮红色的月当作是鬼节发生血案的预警;民间又借而延申出种种以讹传讹的故事,其中一些可能还被奉作经典。
可惜,你我望见的月亮,并不属于同一片夜空。
周弥之
2019年8月15日中元节于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