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法国读书的第二年,教法语表达和理解的老师,有次上课,给我们看了一部法国片子《Le goût des autres》(《他人品味》)。
一部文艺片,讲的是中年男女的爱情。暖暗色的基调,松缓平和叙述式的推进,用欲说还休的眼神,文艺的对白,让我们这群半瓶醋的学生,边看边猜,无趣极了……
老师看着睡眼惺忪的我们,掩饰不住的遗憾,觉得我们统统错过了法式文艺的心。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面,我一直把这部片子当成了文艺但是沉闷到无趣的法国电影代表。直到十年后,我无意在电视上又看了这部片子。
虽然,这片子还是成不了我的最爱,但是要承认,它真的没有我认为的那么无趣。我终于明白那个中年刚离婚的老师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部片子,而我们这群青葱少年却如绝缘体一样的无感,因为我们之间,差了不能表述的语言,不可跨越的年纪和不可企及的文化。
和大制作,大手笔,大开大合,呼唤人间真善美的好莱坞大片比起来,法国电影更有文化质感,更追求立体感,希望不同的人看得出来各自的感情。然而这也变成了一种障碍式门槛,让法国电影变得很小众。
很多人给我说,法国电影太松,太慢,太文艺,沉闷无趣,没有娱乐精神。这些我都完全理解也赞同,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说的是,法国也有一些“非典型性法国电影”,有场面,有剧情,有演技,最重要的是有感情,可以超越文化的鸿沟,打动所有人。
对于电影,我并不是专业人士,我的评判标准就是一个词:“好看”。看完之后,可以忘乎所有的沉浸在其中。
我并不确定,“电影,只是人生一片阿司匹林。”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吕克贝松说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真的经典到极致。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治愈现实的冰冷和残酷,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片阿司匹林。
无所事事的国庆长假,我真心给大家推荐七部,我真爱挚爱许多年的法国电影。我们总需要一片“阿司匹林”。
《Le Grand Bleu》(《碧海蓝天》 )1988
豆瓣评价:8.7 (105783人评)
Allocine评价:3.5 (150083人评)
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是在南法小城的市立电影图书馆。那天,我选它的理由非常简单,题目上的三个单词我都认识。孤陋寡闻的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让·雷诺,更没有听说过吕克·贝松。
电影图书馆的里的《Le Grand Bleu》是导演加长版,近三个小时。出来已经日落,我在晚风里面走,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蓝的,在一望无际的深海里,上上下下,寂静无边的漂浮。
Jaques是个内心纯净的男人,在他的心中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属于深海,是一只海豚。
他和让·雷诺演的Enzo,是从小长大的敌人,朋友,深海却是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牢不可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潜入深海,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极限,每个人心中都有来自心灵的呼唤,每个人都无法逃脱自己的宿命。
像着大海一样深蓝色的Jaques,最后选择沉入海底,在他的世界里面,是无声的寂寞,却是孤单的充盈。人生中,有名有利有爱情有欢愉,人生中,也有期望,梦想,等待和追寻。
这是一部男人拍的,叙述男人情怀的电影,带一点点悲观主义的理想情绪,却是一场无声寂寞,灭顶一样令人窒息的深情。
当怀着孕的乔安娜最后喊:“Go, go and see my love..."
在这个世界里,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征服男人。女人只要有了男人,就有了一切,男人有了女人,心里想的却还是世界。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Indochine》(印度支那)1992
豆瓣评价:8.0 (6160人评)
Allocine评价:3.2 (1177人评)
生活在越南的金发法国贵妇收养了父母双亡的越南公主,公主爱上了贵妇养母的军官情人。他们在一起了。在逃亡过程中,生下了一个孩子,而公主看到她的国家毁灭,蜕变了自己的人生,变成越南共产党人。
如果把这部电影仅仅看成一部爱情片,两女一男,爱情超越伦理的故事,那就真的肤浅粗俗。
这个故事不一样,因为它发生在那个时代的越南。
法国人对于越南总有一种无法言述的感情,原始粗粝的湄公河,惊鸿一瞥的下龙湾,穿着绣花大氅吸鸦片的金发贵妇,热带奇异的树上,流淌出来乳白色的橡胶……
面对整个时代的变迁,个人的爱情和意愿都是不过是轻鸿一瞥。生活在大时代中的小人物,能有的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无力感。
很多人会把这部片子和好莱坞经典《走出非洲》来比较,《走出非洲》也是我很爱的一部片子,然而我还是更爱《Indochine》。不仅仅是主题更深刻,毫无疑问Catherine Deneuve的法国贵妇,实在是美得太惊艳,
演《Indochine》的时候,Catherine Deneuve已经人到中年,可是一个中年女人怎么能够美到这个地步。
她让所有人都明白,让女人迷魅起来的,根本不是少不经事,胶原蛋白的青春靓丽,而是教养,气质,风情,自信,独立,千回百转的丰富人生,还有骨子里天然优越的贵族范儿,混合起来变成了巨大的诱惑,惊鸿一瞥,却永远不能忘记。
《Tanguy》( 《吾儿唐吉》)2001
豆瓣评价:7.3 (1133人评)
Allocine评价:2.5 (171771人评)
这是一部有讽刺意义的法式轻喜剧。
主人公的名字叫做Tanguy,28岁了,汉语日语双硕士,月入法郎两万五,然而,居然他还住在父母的家里面。为了重享二人世界,唐吉的父母想尽办法,想把儿子赶出去,中间发生了种种囧糗乐事,笑料不断,轻松诙谐。
终于,精通汉语的唐吉同学跑到了北京,找了一个中国媳妇,在小胡同里,四世同堂的和媳妇儿一家老老小小,挤在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然而,还没有开心两天的唐吉父母,却因唐吉的奶奶摔断了腿,不得不把奶奶接到家里,重新开始共同居住。
法国是一个盛产喜剧的国家,有很多很好看的喜剧。事实上,喜剧是要比正剧和悲剧更难碰触人心的一种表现形式。因为每个人都会对生老病死,悲痛是人类共同的感触,然而每个人的笑点却有不同,根据文化,根据个性,根据许许多多不同的东西。
唐吉这部喜剧,会让人忍俊不禁的正是,它是以东西方文化差异为笑料,轻松的笑,讽刺的痒,意犹未尽的时候,会自然的引起反思。
唐吉这个主题,在今天也能反应了一系列的社会差异。我给我一个朋友讲这个电影的时候,她边听边笑,问我说:“这是亲生父母么?我希望我儿子一辈子都在我眼前呆着。”
这就是文化差异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每个人都是对的,我们只是不同而已。
《L’auberge espagnole》(《西班牙公寓》)2002
豆瓣评价:8.0 (8720人评)
Allocine评价:3.57(27413人评)
一个硕士毕业生,通过老爸的关系,可以进入塞纳河边法国金融部,拥有一份悠闲稳定的办公室工作,但是因为这个职位需要精通西班牙经济,于是他不得不离开巴黎以及自己的女友,去巴塞罗那研修一年。
自从他到了西班牙之后,他已经被规划好的人生路线就变得无可预计。他先是被寂寞主妇吸引,然后遇到了同性恋的好友,后来住进了有一群来自全欧洲室友的西班牙公寓。
他们聚在一起狂欢,放纵,迷醉,混乱,用各自的方式追寻自我,试图寻找自己人生中的价值。
影片幽默而诙谐,充满了年轻感的动态,还带着一点点年轻人特有的颓废。当主人公终于学成回到法国,进入等待已久的法国金融部,面对整齐规划的小格子,沉闷拖沓的人际关系,他选择了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这是一部有关人生的电影,谁的青春没有过颓废和迷离,谁的青春没有过理想和文艺,现实却是和理想相差太远的东西,但是幸好还有青春,年轻不能持续一辈子,但是年轻过,年轻时候的记忆却可以愉悦一辈子。
每个人都应有过这么一段诙谐,轻松,迷茫,放纵,有点荒唐的青春,毕竟接下来,我们要严肃严谨,艰苦奋斗一辈子。
这是一段关于青春的记忆。
《Un Long Dimanche de Fiançailles》(《漫长婚约》)2005
豆瓣评价:8.1 (49683人评)
Allocine评价:3.5(194851人评)
在《漫长婚约》里,Audrey Tautou演的Mathilde, 是个寄居在亲戚家里,腿部残疾,靠父母车祸赔款过日子的孤女,她坚决不放弃寻找在一战中失踪的未婚夫。画面拍的极美,油画的质感,布里塔尼的悬崖式的海边,独立的灯塔,未婚夫走后,到处刻下的“M”。
以战争为题材的电影,故事越美,战争才越显得残酷而无情。Mathilde的未婚夫失踪,并不是为国捐躯,而是想用自残的方式做逃兵,而被判死刑,被送到德法战场交界的无人区,任凭生灭。
同时被判死刑的有5个人,Mathilde去找到了每个人身后的故事。战场上,孤零零或许连名字都没有的尸体,可身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关于战争,人性,爱情和家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执念诠释自己的人生。
这个故事与其是在说爱情,不如在说信念。婚姻也是一种契约,既然定了,便不会改变的,生生世世。
最后在阳光灿烂的午后,Mathilde终于找到她的未婚夫,而他却失去了记忆。Mathilde一瘸一拐的穿过花园,走到他面前,长久的注视他,而他看着她问:“你走起来不会疼吗?”
Mathilde微笑着流泪,因为在很久之前,当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小男生给小女生说的第一句话也这一句。
千帆驶过,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真好,这才是最完满的结局,甚至比找回一个完整的未婚夫更加美丽。
《Contre-enquête》(《复核调查》)2006
豆瓣评价:7.4 (662人评)
Allocine评价:3.4(6304人评)
这是Jean·Dujardin在当奥斯卡影帝之前演的,他演了一个公务繁忙正义凛然的警官,有个在医院工作的太太,有个美丽可人的看样子六七岁的小女儿。
小女儿在家旁边的森林里遇到变态狂魔,被蹂躏奸杀。警官父亲侦破了案件,把狂魔送进了监狱,被判30年。
进入牢房之后,狂魔开始给警官写信,要求翻案。警官怀着职业的正义感,顶着巨大的压力,从新开始取证立案,“错案”平反,抓到了另一个专门奸杀儿童的惯犯。
片子到这里,已经演了95%。警官孤身独斗,一身浩气的主持了正义,让狂魔得以出狱,领得司法赔款,并计划与狱中结识的女友远走高飞,渡过幸福余生。
如果这部片子到这里就结束了,明朗稳定的叙事方式,加上Jean·Dujardin十二分有张力的演技,已经可以算是一部有观赏价值的片子了,然而如果仅仅只有这些,那这就不是一部法国片。
最后5%的反转,却是把整个片子从立意上凭空拔出了几层高度。
究竟谁才是凶手?
那个明察秋毫的警察,从一开始就心如明镜,而在公正执法的警察之前,他先是一个父爱如山的父亲!
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步步连环,看似平淡却暗藏机关。
法大于天,而人定胜天!
《Séraphine》(《花落花开》)2008
豆瓣评价:8.5 (13088人评)
Allocine评价:3.7(1540人评)
其实法国人对于法国本土的凯撒奖不太感冒,2009年获了7项凯撒奖的《花落花开》,在Allocine上只有一千五百人肯留下评价。
2008年,我还在法国,我并没有记得这部片子有大宗宣传,这部片子其实我是后来无意在法国电视台看到的,还没有看到开头。
Séraphine是一个体态臃肿,粗陋不堪,低头垂脑,时刻保持着卑谦的姿势,穿着破旧污脏的外衣,从来没有梳整齐的头发,一个给人打扫卫生的乡下女人,连饭都吃不上,却痴人说梦妄想着绘画和艺术。
白天她是粗俗的清洁妇,晚上她是丰盈高贵的人。她坐在树上小憩,把这一刻云,风都记住。
在人人都在附庸风雅的谈论艺术的时候,没有钱购买颜料的她,却想办法用猪血,蜡烛,土壤和青草汁,她想尽一切办法自己制作着自己的颜料,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高高低低,她画的所有的画,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遇到了伍德,这个懂得艺术,并懂得外界的男人,给她肯定,给她鼓励,她满心欢喜。然而当伍德告诉她,她的画展无限制的延期之后,她疯了,她说:“她的画受伤了。”
最后,她孤独的死在了疯人院里。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和其他人不同,这些本质不同的人,也许就会成为“艺术家”,譬如梵高,譬如Séraphine,他们有的不仅仅是才华,而是丰盈而继续表达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