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伯乐征文专题七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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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山·伯乐征文专题团队的力量活动

七组（主题：迷失）

组员：道道老(组长)、炎阳雪(监督员)、小昕DDC、秋一梦、鱼苏阿one、晓风知非

等待黑夜翻面之后，

会是新的白昼。

序

昼夜之交。

天色渐暗，阵阵雷声。

李振轩低头走进情侣路的一家咖啡店，他轻车熟路地到吧台点了一杯常喝的荔枝蔷薇，便坐到了以前常坐的靠窗位置上。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他透过窗户，望见细如牛毛的小雨顺着玻璃窗滑落，天地间迷蒙蒙的一片。

天色完全黯淡了，泛黄的路灯，照耀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每一个路人的眼神朦朦胧胧，似乎都失去了光，行走间也像是被上了发条一般机械麻木，也许只是因为他此刻糟糕的心情，看什么都带上了郁闷情绪。

世界，如果有颜色，应该只有黑白吧。

不对，应该还有一种颜色，那就是主管脸上的铁青。

那可真是最糟糕的颜色，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伸手拿起已经被店员送上来的咖啡抿了一口奶香，呼出一口浊气，最近哪儿都不如意，真的糟糕透顶了。他左手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又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01.

所有的郁结应当是从某次尴尬的会议开始的。

圆环形深褐色会议桌周围，坐满了一圈人。全体人员，男的女的、岁数大的、年轻的，靠近最前面主席台的位置那是主管的，其余的位置，每来一个，都先用目光巡视一周，然后挑一个位置坐下。

张立华进来后，看到平时关系不错的李利群旁边没人，遂坐在了李利群旁边，并跟李利群悄声地聊天。王进军进来了，本不想坐在靠近主管的位置，无奈他来晚了，后面的位置全被占满，只好坐在了靠近主管的位子上。李振轩来得比较早。他衡量了一下，不想离得主管太近了，又不想太靠后，便在中间的位置选了个座位坐下。

有人眼力见儿好，给主管的茶杯里续上了热水。主管自己就是个烟枪，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盒红塔山香烟，自己叼上一支，又转头给周围几个爱吸烟的人，每人扔去一支。被投的人就像个训练有素的接球手，动作利索地接住香烟。

有靠近主管的人打开了打火机，给他点上烟。主管一手挡风，等他的香烟点着后，娴熟地右手食指和中指挟着烟，放到嘴里猛吸一口，烟头上红色的火苗快乐地跳动着，上面浮出白色的烟，同时一股烟雾从他的鼻孔喷出，他非常享受的样子。那几个吸烟的一起吸烟，屋里登时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

有人本能地举起手忽闪忽闪，就像在扇扇子，尽力把烟雾从自己身边扇开。助理晓红，白了身边吞云吐雾的人一眼，拉开凳子，站起来，走向窗前，将窗户推开，让烟雾被冷空气毫不留情地驱赶，如鸟兽般散去。李振轩的肺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被翻白眼的男子嘿嘿笑着，“看什么看？男人不吸烟不喝酒，生活还有什么乐趣？”身边的晓红小声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主管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现在开会了啊。”屋子里嘁嘁喳喳谈话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主管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他说，“昨天让你们回去仔细想一想，这个项目的方案，有谁想好了？”

大家你推给我，我推给你，嘻嘻哈哈。“这个，我没怎么有头绪呢。”推来推去，推到李振轩这儿。他胸有成竹地站起来，把他的想法一、二、三、四，罗列得清清楚楚。

主管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李振轩想象的高兴的表情。李振轩的耳朵里隐隐传来小声地嘀咕“哎，全说了，主管说什么？……”

李振轩捕捉到这些细小的嘟囔声，不由尴尬地僵立原地，他错了吗？他不过是尽自己的能力做好自己的份内的事情而已啊，怎么又是错了呢？他无措地望向主管，期望主管能说些什么，可主管什么也没说，只是表情冷淡地应付了几句，随后便宣布讨论会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场时望向他的眼神也颇为意味深长，而他几次想张嘴再说些什么，却下意识畏缩了。

之后仿佛大家都遗忘了这件事，这个项目再也没有人提起了，当时呆立在会议室独自尴尬的他也似乎不值得人们分出一丝心神去嘲笑。

李振轩感到失落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果然事情有些微妙。

一段时间后，李振轩到另一个城市参加一个项目研讨会。会上，对方主持人特意提起当初会上的项目创意，激情夸奖了一番，欣赏之意溢于言表。李振轩坐在台下听得十分振奋，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在大家听完鼓掌时跟着卖力拍打着双手。他心里忍不住暗暗窃喜，涌起强烈的自豪感。那可是他的主意，没想到主管虽然会上看着不喜，但最后还是采纳了。

会后，对方相关人员请李振轩将项目的资料和获奖证书帮忙带回。李振轩忍不住好奇，打开一看，却看见项目负责人写着主管的名字。他不敢置信地走到旁边的桌子把证书放到一边，快速翻动资料，一目十行地翻阅着项目内容。他脑袋一下子就懵了，这确实完完全全都是他构思的内容啊，然而上面就连署名都没有他的份。

回到公司后，李振轩揣着复杂的情绪直接冲到了主管的个人办公室。他心里有诸多不解与愤怒，可真正面对主管时，却又哑然失语了。主管一看是他，愣了一下，看到他手上拿着的证书，脸上又挤出一堆笑容，“振轩呀！哟，这是怎么了？年轻人呐，要沉得住气，别总是毛毛躁躁的，不然啊，我再看重你，你这性子这样，也难走远呐。”随后，抬手示意他将东西递过来，李振轩沉默地将拿着的全放到了桌子上，主管见此满意地点了点文件夹说道：“为这事来的吧？啧，方案确实不错，领导们都说我招了个得力干将。”

“可......”李振轩正想分辨些什么，又被主管摆手制止了。

“但是，只是主意好，那也只是主意好。如果没有用主意的人，就是没用的废话，你懂了吗？有些事情呐，不用我说得太明白。我高兴了，自然就少不了你的。好了，出去吧。”随后便不再看他，只埋头欣赏起了那本证书，忽而又说了句：“振轩呐，你得醒目点。”

看着如此理所当然的主管，李振轩想分辩，却突然感觉没了力气，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也会有相当的实力，哪怕没有好的背景他也足以在城市里闯荡出属于他的天地；认为一切凭实力说话才是硬道理。如今事实却告诉他实力有时候只是花架子，在权力面前一无是处。

自己一贯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正如他苦苦支撑着的爱情。他的爱情始终得不到岳父岳母的认可，得不到岳父的一句赞赏，永远都只有嫌弃，被关注的总是他背后那不堪的家境。

现实将他狠狠抛落，仿佛还嫌他不够凄惨，还要附加几声刺耳的嘲弄，看，你的坚持多可笑啊。

李振轩陷入迷茫深渊，他急于倾诉，终日闷闷不乐，可妻子的温柔小意与一腔柔情都倾注到了孩子身上。他们可爱的小女儿，更是看不见他苦闷的心情，也注意不到岳父岳母对他的嫌弃。没有人关心自己。

他受够了这糟糕的生活状态了，他越来越不喜欢回家了。某次在情侣街乱逛时，恰好遇见了他的初恋情人梅子。他仿佛又找到了当初的柔情蜜意，不再全副身心倾注到他身上的妻子，一次次在情人的轻声细语的抚慰中流连，渐渐堕入舒服的蜜罐。

梅子虽然不如孟媛温婉大方，却很温柔贤惠，总是煲好了汤等他来，每次都小心地照顾他的情绪，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古时候大户人家的老爷。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短暂地忘记生活与工作的困苦。

他不再去思考什么意义，也努力忘却自己不忠的不安。他就像一只鸵鸟，以为把头埋起来，看不见，就一切安好。

“嘟！嘟！”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

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李振轩的思绪，他慌忙翻找口袋拿出手机，匆匆接起电话。

02

“喂，妈。”

“振轩呀，你在哪里？孟媛快要生了，你赶紧过来医院。”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李振轩匆忙拦了车赶到医院，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产房内传出孟媛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李振轩焦躁地站起身，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走动着。好想进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用怕。但护士说非常时期，他不能进产房。喊叫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但他仍然焦灼地在产房外面走个不停。

突然，李振轩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他的双膝曲收在胸前，他的脸被衣领掩埋着，他的两手撕扯自己的蓬乱的头发。他的全身在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冷，他并不感到冷，只是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地颤动着，完全不受控制，就像他糟糕的工作，也像极了他乱七八糟的处境。此刻他的无助，就像最锋利的尖刀，直刺入心脏，毫不留情。

过了好久，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了出来，李振轩马上站了起来，脸上表情放松了下来。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微笑着告诉他是个大胖小子的时候，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他高兴不起来，他不希望儿子将来像自己一样毫无出息。

护士推着孟媛从产房里出来，在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亢奋与沉重的耗损之后，已虚脱的不成样子，只有从她还呼吸着这一点，可以表明她是活着的，但她的呼吸也是痉挛的，一阵急促，一阵微弱。

“媛媛，是个儿子，像你。”李振轩握紧孟媛的手，这一刻，他望着疲惫的妻子，脸上浮现的满是不忍。

安顿好妻子以后，他疲倦地走到了病房外，看见岳父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便走他旁边坐下。

孟媛的父亲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振轩啊，看得出来你对我们家小媛是真的很好啊。”

李振轩笑着应道，“爸，应该的。您当初同意把孟媛这么好的女孩子交给我，我得对她好才是。”

“嗯。”孟父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就你现在的这份工作和薪水，有没有想过怎么样才能照顾好我的宝贝女儿跟孙子呢？”孟父说话的语气很轻，却重重地砸在了李振轩的心里，他的脸一点点涨红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来，主管的那些话语又再一次如魔咒一般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我的公司现在有一个部门经理的职位空缺，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到这里来上班。”孟父抬头审慎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秀面庞的男人，此时这个男人的微红的脸涨得更红了。

“没事，你考虑一下，毕竟这事儿我两年前也跟小媛提过......”孟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站起来走进了病房。

李振轩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想起了那个暮色斜阳。

搭乘地铁下班的李振轩回到家，孟媛就开心地像鸟儿一样跳到他面前，跟他说自己父亲那里有一个不错的职位，薪水还可以任意开。农村出身、有些自卑又有点自负的李振轩觉得，凭靠自己的本事不出三五年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为什么跑到别人房檐下低头呢？于是便一口拒绝了。原来兴奋雀跃的妻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孟媛此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然而这两年，李振轩在现在的公司虽然参与过的项目挺多，但是职位从一开始的小职员到现在的小组组长就没再变动过。和他同时入职的小王，除了口才好点，成天吹嘘拍马的，各方面能力还不如他呢，却已经被调到市场分部当经理去了。

这一夜，李振轩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耳边始终萦绕着主管说的话语，他烦躁地翻身坐起，静静坐了会儿，喃喃道：“振轩呐，你得醒目点。”

东方渐白，黎明的曙光洒在李振轩的脸上。他看着疲惫又一脸憔悴的仍在熟睡的妻子，又看看一旁刚出生的孩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岳父的电话。

就这样，李振轩空降孟氏集团，当上了项目经理。

对于无缘无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项目经理，在公司一路摸爬滚打等着晋升的老员工们对李振轩一脸的不屑与愤怒，隔三差五地在茶水间说着风凉话。但不知从哪里吹出了风，说新来的项目经理是董事长的女婿，大家便收了声。风向一转，一个个对李经理笑脸相迎，低头哈腰。

“李经理，我是市场部的小刘，没想到你年纪轻轻，能力这么强啊，以后还请多多提携啊。”

“李经理当真一表人才啊，以后有您带着我们，那我们必然是干劲十足.....”

“李经理.......”

一夕之间。身份的改变，重振了李振轩的信心。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群人的真正嘴脸，但是却很享受这种感觉——被人尊重和崇拜，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同时他又隐隐有些莫名的骄傲，他是不一样的，虽然他是靠着岳父的脸面从而获得了这些吹捧，但他跟那些徒有虚表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不仅有权利，他还有能力，他必然能做得更好。迟早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不只是花架子。

“振轩，你现在每天怎么这么大半夜的才回来，还一身酒气。” 刚出月子的孟媛将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宝宝放到婴儿床上后，忍了多天的怨气此刻终于冲口而出。

“那有什么办法，这些个领导，不陪好喝好，我能拿下手头的这几个项目吗？！……”李振轩还想再说什么，胃里一阵翻腾，一头冲进洗手间狂吐不止。

看着李振轩弓身于水池的背影，孟媛想要继续发作的话语全部吞了回去，她回到了卧室并把门带上。

李振轩的这份付出没有白费，岳父交给他的几个项目在他的努力下全部拿下骄人的成绩。按照这个势头，公司的业绩又可以翻几番。

李振轩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直接不回家。由于业务的关系，他开始出入各种夜店场合。

大家哪里不知道他是董事长的女婿呢，只是他终究是风头太盛，要是真能哪一天被厌弃了，也怪不了他们不是？

于是一个个诱惑女郎妖娆登场，那些曼妙身材、烈焰红唇、轻声柔哄，慢慢迫使他节节败退，逐渐演变成欲罢不能，由逢场作戏走向真刀实干。自从入了孟氏以来便一直被追捧的他，也就这么忽略了其他同事领导们不怀好意且意味深长的哄笑。

他再也没回过情侣路，那条街道上的种种，十块一杯的拿铁、二元一串的鱼豆腐，还有那永远只有黑白色的街道都仿如隔世，那不应该是他的生活。

奢靡、享受、纵欲，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原来，他的世界里，不止黑白，还有灯红，酒绿，翡翠，蓝眼泪。如今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同事追捧他，奉他话语为真理，恨不得贡献一切令他高兴的事情，而他则可以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要醒目点呐。”

生活也如此绚烂夺目，喧嚣的音乐、热辣的舞动、飙升的荷尔蒙，无一不让人迷醉。

“动起来......就拥有精彩未来。”激烈动感的音乐声完全将手机铃声淹没，沉醉于火热舞动中的李振轩却一无所觉。

03

傍晚时分，天边慢慢地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地扩大，一秒、两秒……顿时，红霞染红了西面的天空。

孟媛却无心欣赏红霞，她孤独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站在落地镜前仔细整理仪容的李振轩，孟媛知道他又准备出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变了，他不再宠爱她，她也等不到他回家。她想起了闺蜜的关于振轩的话，突然有了主意，决定跟踪李振轩，证实一下她的说法。

孟媛心情沉重地倚在门框上，穿着一套笔挺的深色西装，戴着一条鲜艳的金色条纹领带的李振轩正在换鞋准备出门，看他的样子仿佛是要出席盛大的颁奖仪式。

孟媛抓过一把钥匙放进小手提包，紧跟着出门了。她一边走一边打开嘀嘀叫车软件，等她来到锦绣苑东门的时候，车子已在等候着了。她刚钻进车子，就看见李振轩的车子从对面驶过，连忙让开车师傅跟上前面的白色车子。

车子驶上了城市的南北主干道。孟媛觉得这夜晚不宁静，有一种凄清的繁华。只见无数灯火亮着，无数窗口黑暗。汽车红色的尾灯，逶迤划过，好像一道道红色的钢轨凌空抖动。她甚至觉得连空气也不新鲜了，绿化带里的树木，像卑鄙的个人，一反阳光下的嘴脸，在朦胧的光线下，贪婪地吸着氧气，吐出二氧化碳，让人窒息。

十多分钟后车子拐弯往沿江路驶去。过了好久，车子跟着左拐右拐，才来到一个小区。看到李振轩的车子停在了一排房子前，孟媛连忙下了车。

这是一处僻静而又清幽的院落，小巧玲珑，一排翠竹加几簇花木，点缀得颇具诗意。

孟媛来到了房子旁边，透过落地窗的透明纱帘，看见李振轩正紧紧地拥抱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她可以想象到：女人那隔着一层薄绸的温软的胸脯正贴住了他的心窝；女人那猩红的唇正交叠在李振轩温热的唇上。

孟媛咬着嘴唇。她的嘴唇原本因为缺血呈淡粉色，因充血变成紫色，她的整个面容因怒气看起来有些恐怖。她几步向前，气势汹汹地使劲地按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了，露出来一个有着瘦削瓜子脸的女人，她那被风吹得凌乱的卷发，加上那描画得异常艳丽的眼角和大大的眼睛，让孟媛觉得李振轩的品味怎么那么差。

孟媛猛跨一步，大力推开房门，女人因此被开门的惯性拱到一边。孟媛冲进屋子，目光正对上回过头来张望的李振轩。他一看到孟媛，脸就白了。

“啪”的一声，孟媛一巴掌打在了李振轩的脸上。孟媛在心里已歇斯底里地嚷起来，但她只是怒目地逼视着他。随即，孟媛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她不敢回头，因为已泪流满面，她一直埋头往前跑，担心被看到自己流泪。

“孟媛，你听我解释！”李振轩边走边喊。

突然，一辆疾驰的汽车“嗖”地一声从横着的路口斜冲了过来，直接将孟媛撞飞出去。

李振轩飞快地跑了过去，跪伏在地，颤抖着双手想将她抱起，却又无从下手，几次之后终于从极度的惊恐中回神，失声痛哭起来。

“媛媛、媛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爱你媛媛，我爱你真的我爱你，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我爱你。”李振轩此刻根本想不到应该怎么解释，他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如何说起，他只感到害怕，他恐惧失去。

孟媛看着李振轩慌张无措神态，看着他脸上那痛苦内疚，夹杂着负罪忏悔的扭曲表情，他仿佛骤然间失去了所有活力，顿时苍老了十岁的挂满泪水的脸。

她想说些什么的，埋怨也好，控诉也好，但她已说不出话来了。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李振轩，但终究躲不过死神的镰刀，她的头还是偏到了一边，手也垂了下来。

李振轩看到孟媛脸上还残留着的悲伤和委屈，和挂在嘴角上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不禁内心大恸。

他把孟媛的头紧紧地抱住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她的脸，随后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他从十几岁起就没有哭过了。他以为自己无论多么伤心，多么难过，都不会哭了，永远不会哭了。可是现在他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抬不起头来，仿佛他的身体里储存了流不尽的泪水。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天塌了，黑夜再也翻不过身了。

04.

暴雨如注，天地间似乎挂着一个无比宽大的珠帘。树木被密密的雨帘笼罩着，望去是灰暗的一片。远处的高楼大厦都弥漫在一团雾气中。豆大的雨点叭嗒、叭嗒地打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小窝窝，溅起了朵朵冷冷的水花，像是老天爷也在替他们悲伤。

他从未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孟媛就这样走了，岳父岳母看李振轩的眼神简直能把他杀了。他望着他们，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张了几次嘴，仍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脸？任何话都是多余！

李振轩变得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他不知道是怎样去的殡仪馆，又是怎样去墓地的。他不记得来参加追悼会的宾客的面容，只是像一个行尸走肉般，昏昏沉沉地走完了整个流程。

李振轩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一言不发地做家务。因为他觉得这种时候，不停地劳动，对他意味着变相的解脱，他才能不再有空想起与孟媛的一切。

父母看着他，以为他是一时悲痛，想通过劳动来发泄情绪，就由着他了。

吃饭时，李振轩看到只有三副碗筷，他就自己去拿了一副碗筷，摆放在孟媛之前常坐的位置上。

“孟媛，吃饭了！”李振轩说完，就夹了菜放在旁边的碗里。父母面面相觑地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夜深了，母亲见李振轩还在客厅，看着一脸疲倦的他，小声地安慰说：“儿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你必须振作起来。”

李振轩机械地点点头，然后目无表情地回了房间。

这是他与孟媛生活了七年的房间，处处都是孟媛的气息，李振轩仿佛看见，孟媛就坐在他对面，用她那双充满怜爱的眼睛望着他，于是李振轩像一个孩子似的丝毫也不觉得羞耻地哭了起来。他又害怕哭声会让隔壁的父母担心，所以他只能压抑着，只任由泪水从眼眶里不停地流出来。他真希望心中的一切悲哀和绝望随着他的眼泪淌走。

此刻的李振轩很后悔，过去的两个月，他多希望从记忆中抹去孟媛的影子，从心中摈除她以前占据的位置，如今这样的结局，恐怕他一生都抹不去孟媛的影子了。她有优雅的举止，有得体的谈吐，有广阔的知识，有清晰的头脑，有活泼的性情！

李振轩茫然地靠在床背，自己心底明明是爱着孟媛的！可他到底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他真恨自己！

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回他们恋爱时的情景：彼此握着一只手互相依偎在一起，脉脉含情地面对面注视着，相互都无不羞涩的轻轻的生怕冒犯了对方似的抚摸，温柔的而不是热烈的拥抱，频频的而不是长久的、慰藉多于激动的文文雅雅的亲吻……

可一切都晚了。

后续

李振轩被孟父赶出了孟氏公司，他不得不重新从小职员做起。经历过声色犬马的他不再愚蠢无知，懂得了回避锋芒，适时展现，而不是盲目地一门心思地往前冲。回顾自己的前半生，荒谬又可笑，他怀念曾经初入职场青涩的自己。假如自己早知道，并非无背景就无出头日，只要拥有能力的同时也得具备同样的知情识趣。一如当时跟他同时初入职场的小王，有口才，也有稍微过得去的能力，不就比只有强悍能力的他强？实力与识趣从来都不可分割，哪怕他已有了权利。

可他明白得太晚，他在权利声色里沉浮，在纸醉金迷中沦陷，直至失去了所有才恍然大悟。

他没再娶妻，也重回了平凡的生活。他坚持常常抽时间陪伴小孩们，他只是想成为一个好父亲。

往事如风，一切都已成了追忆。李振轩走在情侣街上，漫天繁星，他的世界，不再是只有黑白或者彩色。

他期待着某一天他能再听到充满希望的来电：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会是新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