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7-09-04 燕子 燕子原创
2017.9.2燕子随笔【95】
1.
六月爱了肖奈很多年。
六月和肖奈的争吵也像感冒一样时不时就发作,也是很多年,两人都属于那种易病的体质,和任何一对十多年的夫妻一样,六月心里何止才闪过1000次离婚的念头和500次掐死对方的决心。
所以,恨也很多年。
六月爱读书,肖奈却从来对文字的东西不感兴趣;六月喜欢听音乐,肖奈却认为家里能不能不要这么闹;六月一有时间就喜欢到处旅游,肖奈却总是觉得出去太糟蹋钱;六月喜欢西餐厅的调调,肖奈却觉得不如楼下馆子炒个回锅肉能吃个囫囵饱。六月给肖奈办了健身卡,肖奈却火冒三丈骂没事找事。
两个都是不肯妥协的人,结婚十多年,除了新婚燕尔短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和谐,似乎从未和解。
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长年累月一个屋檐下,能有多少大事呢?六月想到了那句话:爱没有对不对,只有累不累。
六月开始怀疑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肖奈,一塌糊涂的家庭,没有稳定的工作,还没有一副好脾气,难道仅仅就是因为肖奈那张曾经帅得她一见就惊心动魄的脸?
我X,就为了一张脸,那么多被优秀男士娶回家雕刻成艺术品的机会没有被珍惜,反被个2B男人迷惑,然后用长长三观不合的岁月折磨成了现在的傻逼!!
六月真想给自己一拳,愈发不想和解,婚姻也愈来愈举步维艰。
直到有一天。
六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恐惧无比,她尖叫着醒来,脸上全部是泪。
梦很真实,真实得可以和生活无缝链接。
梦里,肖奈被查出了癌症,晚期,只活得过最后一天。
十多年的相爱相杀,六月除了那500次想掐死肖奈的念头,也曾决绝地河东狮吼:你怎么不去死??
现在,肖奈要死了,终于要得偿所愿,还不用亲自动手,也不用背负罪名和亏欠。
六月却很惊慌,潮水一样涌来的恐惧和绝望。
她惶恐地握着肖奈的手,害怕肖奈从她的世界消失,她哭着歇斯底里地说了无数对不起:去他妈的西餐厅,我愿意为你下厨,天天炒回锅肉,你喜欢就好;你不喜欢旅游也罢,我可以陪你宅家里,呆一起就好;你嫌音乐太吵,我买副好耳机戴上就好,绝对不吵到你;你不喜欢去健身房也罢,楼下散散步也行,你身体倍棒儿就好!
十多年筑起的高墙,面对死亡的时候,全部一一妥协,当初的那么不相容,突然间觉得一切都可以得解,唯独就是遗憾来不及。
晃惶,决绝。
窒息,醒来。
原来是南柯一梦,惊魂未定。
平时吵也好,闹也好,分离也好,冷战也好,从来没有想过的就是死亡,怎么做都徒劳,怎么悔恨都来不及。
还好,肖奈好好地躺在身边,六月凑了过去,身体紧贴着那个温暖的身体,抱着肖奈,突然幸福得热泪盈眶。
许久未有的幸福。
这个梦,或许就是上帝派来救赎六月的旨意,十多年难消的死结
,终于得解。
2
四伯回来了,病重。
娟子去机场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着四伯被三伯扶着缓缓地走出来。身材消瘦,脸色蜡黄,只在电视剧里才看到过的两眼深陷,眼圈墨黑。
四妹襁褓中的孩子来接了他爸,冷漠得没有给我们几个“热心的家人”道谢,甚至没有一个招呼领着人就离去。
娟子请了饥肠辘辘的幺伯吃火锅,家乡才有的正宗的辣。幺伯喝了酒,有些醉:也不知道四哥病成这样,回家会如何?会得到照顾,还是回家等死,毕竟那是我的亲兄弟。
娟子的心有些疼,但是同样茫然。
毕竟二十多年的恩怨,谁都无解。
四伯离开家去深圳已经记不得是哪一年了,那个时候连娟子都还是个小屁孩,躲在门口的洗衣板下看热闹,四伯和四娘大吵,两人几乎砸了家里所有东西。
四伯是连夜离开的,穿了一条屁股上补丁没有补好的裤子,那个时候四妹连个孩子都不算,和现在她的儿子一样,还在襁褓里。
从此,似乎再也没有了四伯的消息,四娘浑身怨气,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的过日子。
那个时候农村各户已经分家,管你家里有没有劳力,各家的地都得自己种,每年的收成得上公粮,剩下的才是自己吃。四娘也算一个硬骨头,随时一个人穿梭在家和地里,一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挖,一背一背的往家里搬,家里几个兄弟嫂子看到眼里,得空也去搭把手,谁都不敢去提那些敏感的话题,四娘也没有一点谢意。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除了孩子们一天一天长大,似乎其他都是老样子。据说四伯在深圳学了手艺,混得还可以,后来也慢慢寄钱给孩子上学,给家里修房子。房子修好那年回来过一次,四娘不准四伯上床,于是四伯约了兄弟打牌,冬天的夜晚,四娘没有给吃食也没有给炉子,第二天早四伯回了深圳,再也没有回来。
有一段时间,去深圳打工的同村回来说,四伯在深圳有了女人,终于有人开始劝四娘,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要么妥协,要么和四伯离婚,放各自一条生路。四娘可能有瞬间的心软,农村妇女第一次出远门,坐了几天的大巴去了深圳。
在深圳如何不得而知,只知道回来并没有离婚,四娘除了农活,开始出去给打零工,给人当保姆,他们家的房子在路边,逢人路过,她就会给人念叨,哪个老头看上了她,说他年轻漂亮,但是她看不上,大家都开始慢慢当成笑话,没事就用这个逗她。其实很明显,二十多年过去了,她比一般同龄的妇女都老上好多,头发已经花白。
四妹,也慢慢长成了大姑娘,谈恋爱结婚,只是和她母亲一样,仇恨爷爷奶奶,不再认四伯的一家人。
之前一大家子为了这个难过,后来慢慢也习惯,淡漠,都是成人,也各有各的家庭。二十多年的的烂摊子,没有离婚,也不能在一起,恨就恨着吧,能如何?
四伯因病回来的时候也50出头了吧,离家的时候还是个小伙,这回来却已是个半百的老人。
回家后,四娘出乎意料的善待了四伯,带着四伯到处求医,四伯慢慢康复,只是脑子却不灵光了,村里很多人他都弄不明白,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见谁都笑,干活也认真卖力,大热的天,大家都回家了,他还一个人在地里折腾,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热。
从此,大家看到的不再是四娘一个人忙碌穿梭在田间地里,每天都会看到四娘走在前面,像个将军,四伯像个憨厚的小兵,唯马首是瞻的跟在屁股后头。过年,一家团年,家里人终于吃到了四娘亲手做的饭,四娘很殷勤,不停地给锅里添菜,娟子爷爷去世的时候,四娘跪在灵前喊了:爸。
20年没有听到的媳妇的呼喊,爷爷在天之灵肯定在笑呢。娟子想。
谁会想到,二十多年破败的婚姻,两颗被寒冰冻得坚硬如铁的心,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竟然因为一场病,老了得来一个久别的团圆。
大家都以为这场婚姻无解,结果上天以任何人都出乎意料的方式和解。
只要有时间,凡事都会得解,所以万事随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