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自己的哭声来到这个世间,又在他人的哭声中离开,这中间的过程,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这一生,由无数个经历组成;这经历,又反过来诉说着我们的人生。我们的人生经历,对自己来说是一笔独特的回忆,但在他人眼中,我们的人生经历就是他们评价我们的依据。我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但却又活在这个彼此联系不可分割的社会中,我们不可避免的要和他人来往并要受到他人的评价。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想要做盖世英雄。做自己的盖世英雄,做自己想做的事,且把每一件事都做的轰轰烈烈壮阔无比;做他人的盖世英雄,能帮助他人解决一切危难且能给人支持和力量。但最后的最后,我们却活成了哈罗德。一辈子胆小懦弱,无多大壮举不说,还似乎卑微的可怜。甚至连一个合格丈夫、合格父亲、合格朋友都不是,自始至终都在扮演着一个失败者的角色。最重要的是,这种失败还不是有气节有谈资的失败,这种失败就如那蠕动的蠕虫,令人有些反感和讨厌,还有些恶心。
但人却又是一个神奇的生物,纵然懦弱到了如蝼蚁,却依然可以在自己的卑微生活中发现一丝生命的亮点,开始一段不同于以往的生活。
退休后哈罗德的生活更像是一潭死水,阴沉,可怕,了无生机。麻木的吃着一日三餐,走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从家出发到车库取车。妻子拉起了厚厚的窗帘隔开了外面的太阳,也拒绝了和他的沟通;妻子搬进了偏僻的客房也带走了他们之间仅剩的一点温存和欢乐。他们都自觉的和对方停留在最表面的交流,因为言语之下是深不可测、永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把彼此隔离,也把生活过的沉闷不堪。
这样的生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继续着这样的生活的时候,哈罗德突然的收到了唯一好友奎妮的信“亲爱的哈罗德:这份信也许会让你大吃一惊……”这一份简短的寥寥几笔的信,给了哈罗德极大的震撼,二十年前不辞而别,二十年未曾联系的好友来信告知他自己得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但他能说什么呢,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连那回复,都要划了又写,写了又划。
在终于写下了那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几句回复后,他开始缓慢的迈开脚步去寄信。那一刻,他需要动起来,他需要让自己忙起来,因为静下来的话他会慌乱和奔溃。
他就这样茫然而无助的开始了他的走步,把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他今年60岁,在酿酒厂干了40年销售代表后默默退休,没有升迁,既没朋友,也无敌人,退休时公司甚至连欢送会都没开。和妻子隔阂很深,生活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他不吃汉堡,他也不会使用微波炉加热食物。
他只是在震惊和悲痛下想要走远一些把信寄出去。但他不曾想,他在走往下一个邮筒的路上会进到加油站,吃汉堡,看微波炉加热食物,然后听病殃殃的女孩告诉他:“去接受一些你不了解的东西,去争取,去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那一刻,他的内心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回响着走下去走下去的声音,所以他也在那一刻突然决定走路去看奎妮。“请告诉她,哈罗德·弗莱正在来看她的路上。她只要等着就好。因为我会来救她,知道吗?我会走过去,而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听清楚了吗?”“我现在马上出来。只要我一天还在走,她一天就要活着。请告诉她这次我不会让她失望。”
他就这样开始开始了他的行走,没有带手机,也没有配备行走设施。也不在乎贝里克郡到底有多远。他只是想在在那一刻就开始,一刻也不停留的就开始。奎妮在北,他在南,两人之间隔着他毫不了解、只能想象的千山万水:道路、农田、森林、河流、旷野、荒原、高峰、深谷,还有数不清的人。他要去认识他们,穿过他们。
好像他活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走这一趟。他的这一路,走的不怎么顺利,这不是旅行,而是一场自我探索和救赎。他没有计划,也没有装备,他只有一个目的地和走下去的信念。这一路上,大量的闲暇时光和野外的风景给了他去梳理自己一生、直面自己的机会。他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儿子戴维,自己的妻子莫琳,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还想起了和唯一好友奎妮一起度过的时光,他也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这一路上,哈罗德不断的回想着过去反思着自己,同样的,在哈罗德离开家的日子里,莫琳也在反的着自己对哈德罗的态度和评价。
哈德罗在旅途中遇到了很多的人,旅店的服务员、商人、骑自行车的母亲、被男朋友突然抛弃的斯洛伐克女生、肿瘤科的医生、以及那些知道自己的走路事迹后过来的大量人马。他陪他们聊天,也偶然的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他们。他们给他提供庇所,即使他怯于接受,在接受的过程中,他也学到了新的东西,给予和接受都是一份馈赠,既需要谦逊,也需要勇气。
但同时他也知道,即使他站在人群中,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依然是孤身一人。就如文中说的“火焰在黑暗中传递光亮,欢声笑语飘进他耳中,却只属于一群陌生人。”
在旅途中他有过害怕吗?有过;在旅途中他有过迷失吗?有过;在旅途中他想过放弃吗?他想过;虽然被灌之于朝圣者之名,但终究,他还是一个平凡人,一个懦弱无能了60年的老头。所以他才会在半途中想过放弃去看奎妮,只把自己的礼物和信寄过去就好了;因而他才会在距贝里克郡16公里的时候疯狂的想回家。但最终,他还是走到了贝里克郡,因为一个信念,因为妻子的鼓励,他走到了。
87天,627公里,只凭一个信念,“等他步行过去,她就好了。”这627公里,是他在地面上的一次穿行,更是他心灵的一次穿越。在把一只脚搭到另只脚的前面的时候,在他观看远方的风景时,他不断的回想着自己的过去,他直面着自己的懦弱,他也学习去接受这些缺失。“一路上我记起了很多东西。很多我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忘了的回忆。有戴维的,还有你和我。我甚至记起了母亲。有些回忆很不容易,但大部分都很美。”
但等他走进疗养院的时候,没有他路上想过的众人的鼓掌欢迎和新鲜芳香的鲜花,有的只是一个微笑着的修女和一份安静。他以为会有一个拥抱、一次敞开心扉的聊天,但没有,没有一句告白,没有一句问候。因为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所以他只能讷然的重复着“我来了”“我来了”“我走了”“我走了”。
他悲伤的孤零零的坐在长椅上,弓着背顶着风,望着海边。好像已经在那里做了一辈子。天色灰沉沉的,海面也灰沉沉的,不知道哪里是天连着海,哪天是海连着天。他在想,他的这一趟旅程到底有什么意义,戴维已经离开了,莫琳也和自己有隔阂了,以为会有所不一样,自己会救下的奎妮也不认识她了,唯一的好友也没有了。
此时妻子莫琳来到了他的身边,牵起了他的手,亲吻了他的脸颊。他们爱过,也失去过,这样就应该够了。他们触碰过生命的实质,也曾游戏过人生。终于有一天,我们都将关上门,把一切放下。
他们又一次牵起对方的手,走向海岸,两个小小的刚走了一半,身影倒映在黑色浪花的背影下,再次越远。只是刚走了一半,肯定有谁又想起了那句话,再次激起一轮狂笑。两个身影就这样拉着对方的手,站在海边,在笑声中摇晃。
你说在最后,哈罗德完成自我的救赎,完成他心灵的洗礼了吗?不一定,他只是学会了放下,学会看,开。他只是知道莫琳会一直在他身边,奎妮也会,戴维也一样。还有纳比尔、琼、父亲以及那些阿姨们。只是他们不会再有斗争和过去的伤痛。他们会成为他走过的空气的一部分,就想那些在他旅程中见看的路人一样。他看见人们做着形形色色的决定,有些决定既会伤害他们自己也会伤害那些爱他们的人,有些决定根本不会注意到,还有一些决定会带来欢欣快乐。他不知道离开贝里克郡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但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