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本斯在卢浮宫的那些画

挂满巨幅关于玛丽皇后的一生的油画在黎塞留馆2层的801号馆,是属于鲁本斯的。

这个展厅啊,你一走进去,就能看见两侧的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很多大幅的画作,数一下的话,一共有21幅。每一幅都有4米那么高,而且规格类似,风格也很接近,一看就是同一个系列的。它们在两边的墙上一字排开,非常壮观!

而我主演介绍的,就是这个系列中最有名的一幅画作,叫《玛丽皇后登陆马赛港》。这幅画是这个单元里,创作时间最晚的一幅了,已经到了17世纪。

玛丽皇后登陆马赛港(Le Débarquement de la reine à Marseille, le 3 novembre 1600) 1621-1625年,3.94x2.95米 @黎塞留馆2层801号房间

所以它跟之前的四幅画,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那就是它已经完全脱离了宗教题材,艺术家可以在画里充分发挥想象力,哪怕是创造出完全不存在的人物或者场景,也都没有问题。

这一整个系列的画作,都是著名画家鲁本斯的作品。即便你不了解美术史,但当你看到这些画时,也很容易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这个系列的每一幅画作,都十分的华丽。用色非常丰富、线条飘逸,而且充满了动感。画里的每一个人,从脸部到身体,都被描绘得极其丰满和漂亮。这种华丽隆重的画风,被后世称为“巴洛克风格”,深受欧洲各国皇室的喜欢。

所以鲁本斯这一生,一直都在为欧洲皇室服务,英国和西班牙还都曾授予过他爵位。也因此,后人将鲁本斯称为“王之画家,画家之王”。

那么鲁本斯在这幅《玛丽皇后登陆马赛港》里,到底画了什么呢?我这就来带你看一下。

画的主人公是法国皇后玛丽·德·美第奇,她的丈夫是法国波旁王朝的开创者亨利四世,而她的儿子就是路易十三。

画面描绘的是玛丽在1600年嫁到法国来时,登陆马赛港的情形。

总体来看,画面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占据上半部分核心位置的就是皇后,她从船舱里慢慢地走出来。身边围着十来个人,有护送的,有迎接的。甚至连天上飞着的小天使,也正吹着长喇叭在欢迎她。而画面的下半部分,描绘的是海里的众神和仙女,他们也都跑来迎接玛丽皇后的到来。

如果你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脑子里一定会有一大堆疑问:

首先,除了主人公玛丽皇后,其他这些人都是谁?

第二,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场景?为什么画里既有真实的人,也有神话人物?

第三,如果这只是鲁本斯画的21幅中的其中一幅,那么这样一个系列的大排场画作,究竟是为了记录什么重要的事情?

首先来数一下画里出现的人,数完估计你自己都会吓一跳,这幅画里竟然有20来个人,但画面却一点都不拥挤,可见鲁本斯的构图是有多厉害!那些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一看就不是真人,这些我稍后再讲。

我们还是先来集中看画面的上半部分,就是那些看上去比较像真人的人吧。

为什么说他们看上去“比较像真人”呢?是这样的,玛丽皇后的左右两边,是陪着她的姐姐和叔母,而那位站在船上,穿着黑衣服的,是守卫,这些都是历史上的真人。

但旁边的那两个人就不是了,其中一个人披着蓝色的斗篷,上面绣满了代表法国王室的鸢尾花;另外一个人,挨着站在他右边,头上戴着城墙形状的头冠。他们不是真人,而是拟人的形像,分别象征着法国和马赛。

鲁本斯为什么要用拟人像这种手法呢?

其实也是没办法,当年玛丽皇后到马赛港的时候,丈夫亨利四世是应该来接的,结果他陪着情人去旅行了,过了一个月才来。鲁本斯不想捏造事实,但他也要讨皇后开心,于是他才画了法国和马赛这两个虚拟的人物形象,欢迎玛丽到来。

这两个拟人像,非常直白地揭露了这场婚姻的本质,那就是“政治联姻”。

这其实也很正常,在真实的历史中,欧洲皇室的婚姻,基本上都是根据各种现实力量来安排的:权力、财富、军事实力等等,玛丽和亨利四世当然也不例外。

当时的法兰西,刚刚结束了漫长的宗教战争,国库空空,亨利四世很需要钱,而佛罗伦萨著名的美第奇家族,刚好能为他解决这个问题。玛丽·德·美第奇嫁过来的时候,带来了巨额的嫁妆,据说相当于法国一年的国家财政,另外还有18艘大帆船护送,随行人员都有上千。

当然,美第奇家族也不吃亏,这个靠着银行业起家的大家族,一向都很清楚,金钱只是工具,而权力才能固化他们的力量和地位。所以美第奇家族一向的策略,都是朝着教权和王权靠近。

这样的政治婚姻不幸福,是常有的事。玛丽刚嫁来法国的时候,亨利四世就对她很冷淡了,后来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没什么好转。当然,这一切,鲁本斯是不会表现在画里的。

我们接着看画的下半部分,它主要描绘的是海里的众神和精灵。

海神波塞冬留着花白的长胡子,他正在用力推船的头。而他的儿子特里同,就在旁边吹猛海螺。还有那些仙女,她们手里都拉着纤绳,想要把玛丽皇后的船,牵引到马赛港里去。

这些神话人物,是整幅画最精彩的地方,他们姿势很复杂,但也不做作,浑身都充满了动感。尤其是海里的仙女们,全身都散发着光芒。你要走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们的臀部和大腿,还都沾着水滴,被描绘得非常逼真,感觉就像画布湿了一样。

这就是典型的鲁本斯风格,人物非常动感,很能突出画面的浪漫性和戏剧性。而且,他笔下的人物,体形都很丰腴饱满,显得雍容华贵,特别能讨权贵们的欢心。

真实的玛丽皇后是什么样?

鲁本斯之所以在画面里加入那么多的神话人物,其实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那么多的神都联合起来,庆祝玛丽嫁来法国,仙女们还亲自上阵为她拉船,这些都能体现出皇后无与伦比的尊贵地位,以及她对法国的重要性。

这第二个原因,恐怕是你想不到的。鲁本斯之所以这么画,也是没有办法。这位玛丽皇后的一生,真的没什么丰功伟绩值得歌颂,要是按照真实情况来画,别说21幅,恐怕连5幅都画不满。所以鲁本斯才会想到,借用神话题材,为玛丽重新创造一个辉煌的人生。

鲁本斯为皇后所画的这一系列画作,玛丽有时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古希腊众神正在给她上课,有时候呢,她又会化身成战争和智慧女神雅典娜,为法国带来军事上的胜利。这些画我都放在了图文区,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通过这21幅画作,鲁本斯为玛丽树立了一个超级完美的形象。这个形象为她自己,为法国皇室,也为她的家族带来了荣耀。

所以说,这一个系列的辉煌画作,其实根本就没记录什么重要的事情,它唯一的重要性,大概就是在艺术价值上了。

玛丽皇后这一生就没为法国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但这21幅画,却成了她为法国所做的最大贡献。

玛丽定制这一套画作的时候,鲁本斯在欧洲的皇室圈里,还不算有名。如果没有玛丽慧眼识人,卢浮宫也不可能收藏到鲁本斯那么多的作品。在这里,不得不承认,来自美第奇家族的人,他们的艺术鉴赏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通过鲁本斯的这幅画,我们可以看到400年前的法国皇室形象。但实际上,我们看到的并不是事实,而是想象。那是画家的想象、是大众在历史中不断叠加覆盖的想象,你可能会觉得非常虚幻,但我想说,其实这就是权力,权力就是基于人们对于某种共识的想象。

权贵们的私生活,不太会像影视剧里所描写的那样惊天动地,如果你有机会接触到他们,会发现,他们活得还蛮平凡和无聊的,有时甚至会很残酷。

其实,在这21幅画作完成之后没多久,玛丽就因为干涉国政,被儿子路易十三囚禁了起来,随后她逃离了法国,下半生一直在欧洲流亡,最终是在德国去世的。

很显然,来卢浮宫欣赏这幅画的人,在被它的美打动的同时,没有几个会真的了解画里这位皇后那异常惨淡的结局。但是权力,可以让皇室有机会重新书写历史,或者像玛丽这样,重新绘画历史。而这个行为本身,就可能就成为新的历史。

总结

这个单元的五幅画,让我们看到了文艺复兴以后的欧洲,人的力量在不断变强的一个过程。

人类开始意识到了情感和理性的价值,也体会到了世俗的幸福享乐。另外,人还可以运用新的手段去创造财富,去书写历史,而艺术家们,用他们独特的创造力,把这一切呈现给了我们。

当然,这种呈现不是死板的,而是很复杂的。一幅画所透露的信息,总是远远超出当初画家在创作时,所想要呈现的内容。

这也是艺术很有趣的地方,任何时候我们站在一幅画前,都有可能找到不一样的欣赏角度,会产生全新的感受。我在这门课里所讲的内容,只是其中的一种,希望你能从中获得启发,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解读。

与《玛丽皇后登陆马赛港》同系列的其他画作:

玛丽的教育(L'Instruction de la reine)

美惠三女神、智慧女神雅典娜、商业之神墨丘利一起对幼时的玛丽进行全面教育。

事实上,玛丽小时候一直寄养在叔叔家,并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连法语都不会。

里昂会晤(La Rencontre du roi et de la reine à Lyon)

玛丽和亨利四世第一次在里昂的碰面,两人被描绘成宙斯和赫拉的形象。

于利希的凯旋(La Prise de Juliers)

玛丽皇后唯一参加过的一场战争,德国的于利希战役。

玛丽皇后是以雅典娜的形象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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