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色斗篷和红色连衣裙
昏暗的街道上迎面跑来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说是跑,其实速度并不快,只是他那双木屐的啪嗒啪嗒声伴随着雨点敲打在两边楼房里悬挂着的每一颗还未熟睡的心脏上,使得那些即将展开的金碧辉煌的、志向千里的、荒淫无耻的梦境,都突然被飘风急雨替代了。梦境的主人们都不自觉地拢了拢棉被。那人笑了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心想,也有人是幸运的,就是那些已然睡熟了的人。
前方就是万厦中最灯火通明的那一栋,大门口虽然并没有人出来迎接,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跑动着的人笑意也越来越浓。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到了。
这场夜雨鼓点的演奏者沉默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无意识地瞅了几眼,砸吧了几下嘴又塞回了裤袋,然后抬起头仰望着这座大楼,“下雨会让时间变慢。”脑海中出现的声音让他恍了恍神,随即他又马上摇了摇脑袋,想把这个声音甩出脑海,“你现在并不是我的主人。”他轻声嘟哝了一句后,抬步走进这大楼里。
“你现在不是在用屁股拉屎,你是在用脑子拉屎!”一席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对着电话那头吼,可怜了电话的听筒——一个猴子造型的镶金听筒。啪!电话被女人狠狠地按到了基座上,随即她往后侧倒在沙发上。仿佛因为自己的座下物没有达到自己理想的弧度,女人又直起身,重重地一屁股坐下。门被推开了,推门进来的人首先看到的是那只听筒,在他眼中就像一只猴子在长时间的按压下突然松开窜到了树上,没看错的话它还晃了晃?
“你来了啊...”女人神情疲惫了下来,暗红色指甲的大拇指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印堂。
来者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沿着大理石地板一路小跑着递向她。
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捏在他手里的纸条,冷漠的神情在爬了半张面庞后又慢慢退去,随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该来的它终究会来,这个湿漉漉的、皱巴巴的,甚至沾满了汗臭味的纸条!“我在想些什么...”女人从刚才脑子一晃而过的暴躁情绪里回过神来,对披着斗篷的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礼貌地接过纸条,慢慢地将它摊开。
来回端倪了几遍后,女人稍稍抬起头,望着那个男人不停滴着水的斗篷下摆陷入了沉思,时间渐渐变得缓慢了起来。也许女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墙边柜钟沉重的走秒和雨点从高空落至地面的撞击,都变得费力了起来...“滴,答。”斗篷上残留的雨水落到地板上,声音猛地刺进女人的双耳,又好似一块小石子飞快地击在她的面门,她才警觉地回过神来,目光转向仍在等待着的男人。
男人并不着急,乐呵呵地看着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女人每次见到他时的反应。他知道在他身边发生的种种事情带给正常人的影响各不相同,但在他看来,这些人就像他出海捕鱼时捕的那些鱼一样,进网的逃网的,悠然进网的奋力逃网的,好像也有奋力进网的和悠然逃网的?不,男人摇了摇头,绝对没有悠然逃网的,这是自己的某种“职责”所在,对,“职责”,这两个字用得好!
女人也不知是想继续徒劳地抓着之前的回忆,还是想揣摩面前男人的想法,不管哪一件,都是很累人的事情,至少对正常人来说是这样的,想到自己依然是个正常人,她不禁又放松了些许。她站起身,趔趄了一步,又倏地抓住沙发的扶手,缓缓站起身,端庄和雍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女人绕过沙发的一角,慢慢走向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在窗外的一片黑蒙蒙中搜索着任何能让她愉悦起来的情景。在发现自己的这些行为是徒劳之后,她才目不回头地说道:“你看这夜晚,像不像一场巨大的黑色海潮,而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们就与海藻一般无二,摇来晃去,日复一日。”
男人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她。女人自觉无趣,快步走回沙发前。
“我已经记住了,您请回吧。”
男人转身,沿着来时的大理石地板,一路小跑着离去了。随着男人的离去,柜钟走秒也变得轻快了一些,窗外的雨又变得淅淅沥沥了。
“沙滩留着我的足迹,海潮却将它们冲毁。”女人思索着,慢慢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