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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四十八了,还风韵犹存。光洁白净的脸没一丝癍,油亮乌黑的头发,也整得有板有型,平时还涂些淡妆。说话做事风风火火,尤其会做饭,常说的话就是“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他的胃”,所以,在家里,她也算是家里的当权派了。
可是,命运不偏爱她。第一任丈夫吃喝嫖赌,离了,把儿子撇下,只身嫁入阳阳家,当时阳阳刚上一年级,阳爸工作忙,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年后又添儿子,虽然钱不凑手,日子还算有滋有味,风风光光。
想当年,相夫教子的日子却是血雨腥风。丈夫喝得找不着北了,别人给送到家里,到家他骂骂咧咧,未完,一大嘴污物吐在地上床单上,二娘满心恶心拾掇干净,伺候他一夜。第二天,还不清醒,二娘嘟囔两句,被丈夫推的踉踉跄跄,阳阳幸灾乐祸,二娘发怒,与丈夫大打出手,他最后让步了,可二娘成了熊猫眼。二娘哭着对人说,这小兔崽子没人性,我管吃管喝,他总和他爸一起,我们吵架打架一多半因为他。
坎坷绊绊中,十好几年过去了,自己儿子笔挺得将近一米七五,阳阳连一米七还不到,二娘为他的婚事操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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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的阳阳经人介绍,终于不再相亲了。谁让自己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学历不算高,还胖乎乎的,公务员连着几年没考上,家里条件一般。而这姑娘珊珊,个子也将近一米七,肤白貌美,家里条件较好,平时没正式事情,只在她家小商店帮忙。俩人一来二去,相互间还算满意。
快一年了,二娘慢慢有了微词。这二人你来我往,总在街上吃饭,花钱大手大脚,他就那俩工资,哪够?好几次阳阳夜不归宿,不敢出啥事啊。“阳阳,珊珊到底咋想的?时间也不短了。行了你们把婚定了,不行了谁也不耽误谁。”中午,阳光射进客厅,暖意正浓,二娘和颜悦色地问。
阳阳和弟弟正在吃饭,他一手端着大米饭,一手夹着盘里的大肉烩菜,笑眯眯地说:“妈,你别应急,我看珊珊透满意,珊珊对我也没说的,再过两天,让她对家人说说,能定就定。”
二娘瞅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阳阳,心想:“你看这小兔崽子,还是这么贪吃,没心秤儿,我还得催着点。后娘,管多了不行,不管也不是那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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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你怎么回事?婚都定了,你怎么又说你俩不中了,要退。有啥咱对媒人说说。”二娘的话像机关枪,杀伤力很强,“订婚前,有啥也不和我们说,总往珊珊家跑,我和你爸舍着挒着买了三金,还掏出一万块钱礼,你以为容易啊?”阳阳说不出话,脸若苦菜花儿,只会摇头。
二娘越发收不住口,“现在这样,何必订婚?我听说,她太强势了。你们在洛阳逛公园,一句话不和意,她不顾大庭广众,就拿着包往你身上砸,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你好好想想,想退就退了吧。”阳阳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不吭一声。“这小兔崽子,真懦。是太喜欢人家了,舍不得?还是另有打算?得留着心,是那姑娘设的啥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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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不到,阳阳回到家喜气洋洋。“妈妈,珊珊说了,她要和我结婚,咱家就瞅个好日子吧。”二娘奇怪得声音都变得哑哑的,“怎么又好了?你去求人家的?”阳阳头低着,眼垂着,脸红着,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哪里啊,朋友又撮合了,她还觉得我好。”“那她这一月又干了啥?是不是有找了别人?不成,才又回头了?”二娘脱口而出的话把阳阳说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这小兔崽子,没一点脑子。被那小妮子哄住了吧。啥时候能不让我操心?”想到这里,她拢拢额前的一缕卷发,口气缓和下来:
“那好,阳阳,看你们分分合合的也两回了,她真想和你结婚,你把她领到家里,让你爸好好问问,再去她家里说说,咱再定日子送红,这中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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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家装修房子了,大张旗鼓的,完全按姑娘的意思。二娘心不闲着,一肚子苦水:“这小兔崽子没一点脑子,还好吹牛。河那边新房子,老娘借了十几万,你爸辛苦去挣,还没钱装修呢,你们就想住,阳阳你掏了多少?你弟弟也不小了,你就没一点兄弟情分?”
“你别管他,不答应就是。”二娘委婉把心思说给阳爸,他笑意深深地宽慰着她,头发剩不了几根,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沟沟道道,声音倒还平静而有力。
“你看,房子还没装修成呢,阳阳就说,俺结了婚,你们去哪儿住呢,忘恩负义!他不念我,也不念你这个辛辛苦苦为他噎的老爹?”二娘对着丈夫抽抽哒哒,原本红白的脸上笼着一层水雾。阳爸不自觉把她拉坐在自己身边,递给她几张软纸,“别担心,有我吃的还能让你饿着?等他们结了婚,咱们接着装修新房子,我还能干动。”阳爸粗糙的手抚在二娘手上,痒沙沙地舒服,二娘禁不住笑了。
“阿姨,我不和阳阳结婚了,我自己和俺家人说说。”“怎么不结了?不结就不结吧。”电话那边挂了,二娘还在自言自语,“怎么不结了?说不结可不结了?”原来是珊珊埋怨婚床没按自己意思买,和阳阳俩人说恼了。
阳爸说“不结就不结吧,这闺女动辄出尔反尔的……”这次倒是真果断。
“那怎么行?咱日子都定了,也定厨师了。”阳阳急了,脱口而出。
“怎么办,那你说?阳阳你说!”阳爸也耐不住性子,还要再训阳阳似的。
“那这样吧,阳阳,你和珊珊再好好说说,你们决定,房子装修继续,中不中?”二娘柔声细语,阳阳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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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去了,阳阳俩没个准信儿,房子装修基本完工。这天珊珊家通过媒人退了一万块钱,阳阳却受不了了,当晚跑到珊珊家,吃个软钉子,听着珊姐对阳爸和二娘的数落,悻悻回家,又把二娘说了一通,还理直气壮,怨二娘没照珊珊意见办,也没挽留珊珊。“现在那个姑娘结婚不住新房子?人家跟着我吃点儿喝点儿咋啦?你看咱家啥条件?人家平时对我真好!我以后会找不着比她更好的了!”阳阳似乎把胸中积怨全吐出来了。
二娘气得声音打颤,语速快得如急雨,“阳阳,你手拍胸口好好想想,这事究竟怨谁?你还有脸跑到珊珊家?早时为啥不去呢?现在去,丢你人!你不要脸你爸还有脸呢,还在咱家埋怨,你重去求人家啊,在这儿喊啥喊?看你那本事!”她把门打得圆圆,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卧室,嘭的一声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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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过年在家病恹恹的,不和二娘说一句话,一有空儿,就出去打牌,有时是通宵。二娘仍是好吃好喝地做,打扮得仍旧那么利落好看,背地里逢人会说“这小兔崽子,自打我进这家门,啥时亏着他?现在竟把我当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