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记
繁忙的工作结束后,身心疲惫的木木突然想起,明天又到了四兄弟聚会的日子。念及至此不禁周身一阵轻松,仿佛做了个松骨大保健,疲乏的身躯在聚会这针兴奋剂面前总会药到病除,木木自语道:“系列日”开始倒计时了哦。
木木、英魁、九哥、河马是从小一起成大的发小,四人虽相爱相杀,但交情异常深厚,从小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罚站甚至一起挨打。友情在岁月的流逝中像不竭的河流般自然的流淌延续,虽也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但总能很快自愈如初。就这样从小学到中学,直至各自工作后会仍不忘忙里偷闲的串联聚会。
其实四兄弟间的聚会也并无特别之处,在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十足的酒肉朋友范,待到酒足饭饱后再找个网吧痛快的玩个黑天昏地就是他们简单的乐趣,兄弟间把这喜闻乐见的活动称之为“系列日”。
以往的系列日均是千篇一律,但今天这个“系列日”却有所不同,因为多出了一位客人-英魁新交的女朋友秦秦。
在到达现场后木木、河马、九哥三人相互探寻的眼神在交错询问--系列节目是不是要黄了啊?难道带着英魁女朋友一起去网吧吗?
之前大家只知其人而未谋其面,今天英魁在未提前告知的情况下携眷前来,看来是准备正式确认秦秦女朋友的身份了。虽然是件好事但这突然袭击无疑打乱了“系列日”的计划,让大家始料未及。三人在视线交汇时眨了两下眼而后又微微摇头,这默契的动作已然统一了意见-这厮做事还是那么出人意料,和几年前如出一辙啊!
席间秦秦倒也大方,简单的相互介绍后迅速与其他三人熟络起来,话题一如既往的漫无边际,四人想到哪里便说到那里,虽看起来毫无意义但只要开心就好,这也符合四兄弟聚会的初衷。
酒酣耳热之际,当英魁挽起长袖衬衫的袖口向远处的肘子下箸时露出了小臂上的疤痕,秦秦惊讶的凑近,随即将手臂拉到眼前,惊讶的问道:“呀!你这条疤痕这么长啊,怎么搞得?我之前都没注意到”。
英魁撇撇嘴看了看其他三人,发现他们也正盯着自己,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坏笑。
假装不见三人的目光,英魁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直起腰板:“我这是见义勇为被歹徒残忍的用大砍刀劈的,几年前在一条黑暗的小巷里,我发现一群流氓正在调戏妇女,我立马…..”。
慷慨激昂的话语还在上空盘旋未落,却被“噗”的一声打断,木木嘴里的啤酒如咬到成熟果实后爆浆而出的汁水般喷溅了一地。木木边使劲憋住笑边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随后一只手捂着肚子趴在了桌上,另一只手则左右摇摆表示自己不行了。
九哥用啤酒杯挡住脸,转过身低着头强行忍耐笑意,本就泛红的脸色此时更趋近于酱紫色,用宋丹丹的话来讲-那是憋得相当难受。
河马也在极限的忍耐中擦拭泛泪的眼角,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向英魁的方向晃动了三次。
看着三人怪异的模样,秦秦不解的看了看英魁,又看了看那条长约三寸的疤痕,虽心存疑惑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说起这道疤痕的由来就要追溯到几年前了,那是四兄弟之间的秘密,更确切的说是英魁的秘密。
当年英魁捧着伤臂恨恨发誓的一幕还恍若昨日:“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和他绝交”。虽然凶狠的威胁三人帮他保密,却不想反而成为日后被要挟的筹码。三人时不时便会电联他:“英魁哥啊,最近嘴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要说点什么,你说这不是得了什么病啊?尤其是翻墙那件事啊,你说可咋整啊,当然啦,要是吃个火锅的话我感觉能控制一下病情”。
94年英魁读大专的时候经常在放学后与同学厮混到很晚,完事后偶尔会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因为家与学校距离太远徒步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厮便想到去其他三人家里借宿。至于为什么他总赶不上末班车一事英魁的理由多种多样数不胜数。
但借宿是不会提前打招呼的,总会在半夜10点钟左右如幽灵般敲响你家的大门。不约而至的因由到也情有可原,94年大家都没有手机,家里也尚未安装座机,回不了家的英魁也只能突然袭击了。
说起突然袭击三人在不同程度下被英魁“骚扰”,木木和九哥家离英魁学校有段距离,他要想过去也需要把控末班车的时间,故而被侵扰的频率稍低,而河马家不幸的正好住在学校附近,所以他成为了最大“受害者”。
随着夏季的到来,英魁从偶尔赶不上末班车演变成多次错过末班车,于是一个半夜敲门的幽灵频繁出现在河马家门前。
河马家住在北京普通的四合院里,那时候几乎所有四合院在院门口处都设置一道大门,通常在10点左右时会从里面锁上,您可能会问为什么那么早就锁门?这是因为那个年代9点多的时候街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10点钟时该回家的也都回家准备睡觉了。生活在现在的您可能难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如果换算成现代时间的话你可以想象成凌晨一点。
幽灵英魁出现的时间难以捉摸,早点的话是9点左右,晚点的话10点左右,更晚的时候偶尔也有。
当英魁发现大门紧闭时他便会大力拍门,大力拍门的结果就是影响了四合院里的诸多住户,经过层层反应和施压,河马的父亲责令河马向英魁提出劝诫,即-严禁拍门!!!
在严禁拍门的通告转达后,英魁有所收敛,但好景不长。10点钟大门锁上时他又出现了,所以只能再次拍门。进不去就只能拍门,拍门才能进去…..这仿佛成了个死局。
您可能会有疑问‘给他留门不就好了’,我需要提请您回忆一下上文,没有手机、座机、寻呼机等联络工具,且不知道幽灵哪天会来,门没法留。
当拍门幽灵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出现时,三人心想-这厮总算是规划好时间赶上末班车了。
这种天真的想法并没有没延续多久,某一天晚上10点半左右,河马的小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据河马事后回忆,因为院门已经上锁,幽灵英魁是进不来的,所以这个时间点敲门的人只能是自己老爹,可能是看到屋里灯光还亮着过来提醒自己赶紧睡觉,于是便不耐烦的随口回了句:“干嘛啊?正准备睡呢”。
屋外传来一个特意压低音量的低沉嗓音:“是我”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异常诡异,吓得河马一个激灵,他老爹肯定不会这么说话,这…..这到底是谁啊?半夜鬼叫门的事难道真让自己碰上了??
河马大着胆子颤声又问了一句:“ 谁谁啊?”
“是我,英魁”
河马后来绘声绘色的讲起这一段时说:“这委实是吓人啊,半夜三更外面静悄悄黑洞洞的,还刮着风,树影晃动得就和恐怖片里一模一样,这厮还压低嗓音说话,太尼玛吓人了,我问他怎么进来的?难道大门没锁?这厮淡定的告诉我翻墙进来的”
门上了锁就得拍门,不让拍门就翻墙,逻辑非常通畅。有了成功的第一次,幽灵英魁开始驾轻就熟的翻墙,在被邻居们发现后进行了强烈的谴责,让河马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于是翻墙这招也不能老用了,至少不能老用在河马家。
木木家住楼房,不用拍门和翻墙、但距离有点远,有时候英魁也赶不上去木木家的末班车。
九哥正处于高考阶段,不能去打扰,就此作罢。
于是某一天的晚上10点左右,在外徘徊的英魁思忖着今天该怎么办。前两天翻越河马家院墙时被邻居发现刚被警告过,不宜再去,可这会能去哪里呢。此时英魁想起二黑家不也在这附近吗?之前曾去玩过几次,虽然没有四兄弟这么铁的关系,但也是小学便认识了,今天就临幸他吧。
二黑家也住四合院,院门自然也不例外的上了锁,不过既来之则翻之,遇到困难英魁总会想办法克服。
凭借之前翻越河马家院墙的经验,英魁开始翻墙了。
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曾教导我们,在做事情之前首先要对事物进行观察,然后通过观察所得的情报测算可行性,成功率高于失败率即可实施行动。很显然翻墙高手英魁同学把老师的教导遗忘了,他没有仔细观察……
二黑家的院墙较之河马家要略高,难度系数有所增加,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二黑家的院墙内侧抹了机用黄油,这还不是重中之重,要命的是墙内侧装有防盗的铁钉倒刺,并配置防盗铁丝网!
寂静的夜晚、幽暗的街灯、充满危险的防护措施隐藏在暗影里等待着给翻墙者致命一击!
没有观察地形的英魁、一意孤行的英魁、矫健身手的英魁,遭到一击必杀!
没有手机、座机的年代信息总是会滞后延迟,木木、河马、九哥是在事发几天后从二黑处得知了当晚的情况,而二黑也非第一现场亲临者,当晚二黑全家回老家办事,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
据说当时一个疑似小偷的黑影在企图翻墙时被铁丝防护网划伤小臂,之后从高处跌落发出巨大的声响,此声响包含痛苦的惨叫声。警惕性高昂的邻居闻听后立即手持家伙赶赴现场一举将小偷擒获,后扭送派出所。
据二黑描述:英魁被抓获后声称是自己的朋友,但所有邻居均否认见过这个人,二黑家又空无一人从而失去人证。广大群众认为从逻辑角度来说找朋友需要翻墙这种理由是诡诈的狡辩,闻所未闻,所有人一致断定其为踩点后实施犯罪的惯犯,故捆绑后移交派出所。
直至第二天下午二黑回家后听邻居说起此事,才将英魁从派出所解救而出。二黑特别强调-看到监禁在派出所里的英魁形若枯槁、泪痕满面,小臂缠着绷带贴墙而立,看到二黑的一刹那眼泪奔涌而出,声音哽咽抱着他的大腿死活不放。
在二黑和警察解释清楚后准备签字放人时,警察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告知他们‘再没人为这小子作证的话,一小时后我们就准备移交看守所了,现在正处于严打时期即便是偷窃未遂至少也得判个3年’。
这之后二黑一直以英魁恩人自居,每每谈起此事便说:“要不是我当初把他从派出所救出来,他就完犊子啦,现在还在门头沟筛沙子呢”。
而英魁的描述在前半段与二黑的陈述基本吻合,后半段则大相径庭。英魁声称:“这帮人比我还慌张谁也没个准主意,就他们还敢绑我?是我和他们说:“你们要是非觉得我是小偷咱就去派出所,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至派出所后英魁表示自己手臂需要缝针,警察最初不肯,他便以民法通则某某条某某款作为依据要求必须治疗,警察被他义正言辞的气势所折服,诚惶诚恐的将其送医。之后他就在派出所的沙发上睡至天亮,第二天派出所还管了早餐和午餐。最后不无遗憾的补充:“二黑要是再晚来会多好,人家正给我准备晚饭呢,晚饭有鸡腿”。
英魁到底有没有如二黑所言在派出所表现的狼狈不堪有待商榷,同样,派出所是否供应了两餐甚至晚饭有鸡腿一事也难以确实,唯一肯定的是;英魁翻墙失败了,且在右臂留下一条长约三寸的疤痕。
若干年间每次探寻起在派出所那晚的情形,总会在含糊不清的状态下不了了之,英魁和二黑所描述的偏差越来越大,听上去完全是两个版本、两个人,一个是没骨气的叛徒蒲志高,另一个是大气凛然的民族英雄文天祥。
在他俩各说各话中木木三人也懒得再去探究事实真相,只当是个乐事常常调侃英魁:“英魁哥,最近我嘴又不受控制啦,整个火锅治治病吧”
“没有,做梦吃火锅去吧,我晚饭还没解决呢”
“那晚饭有没有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