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旅行

1

人生是一场旅行,我们在成长的路口蓦然分开,背向而驰……

我拥有她赋予你的全部或部分,如今我们像是两个分开旅行的人,没有共同的风景,没有共同的道路,没有共同的语言。

2

早已记不清多少次听到你用这样粗鲁刻薄、冷酷无情、蛮横放肆的言语恶毒地侮辱、攻击她,十年前你的恶之根便开始萌芽,而今劣根如脉络沿着你的躯体四通八达,肆无忌惮地扩展,没人能斩断,没人能控制。面对别人,你的自以为是、粗野的面目立马换成卑怯、低微的姿态;而面对她的苦口婆心,你轻则视为过耳风,重则疾言厉行地还以颜色,你到底是想证明自己已足够强大,可以对人伦情常无端漠视、悖逆至此?还是你一贯以为她就该为你付出一切、为你做牛做马?

她不是你的奴隶、仆人、婢女,可以任你把她的尊严、人格置于脚下再用力地碾一碾,然后不屑地扔一句“管好你自己吧,自己没本事就别再对别人指手画脚,一边凉快去”!苍天,你怎么脱胎成人?!就算是冷血动物其内心也总该有温情的一面,他们不会言语里总挟着刀剑似的利刃,刀刀削向她伤痕累累的内心和脆弱的神经,剑剑刺向她本就羸弱多病的身体。真恶毒,你对她来说是“别人”吗?她对你来说才真的像是百分百的别人。

3

你的每一次疯狂咆哮让她既惧又恨,也让我无可抑制的怒火中烧,一团团火焰从脚噌地一下窜到头顶,连眼睛都要喷出火。夹裹在其中,我毋庸置疑地心向她,我不能袖手旁观,却又无能为力。你就像一只不通情理的犟驴,真爱你的人无一不被你踢得遍体鳞伤。我只恨生不为男儿,可以诉诸武力来平定这让人目眩的动荡漩涡,还它以久违的平静与雍和,这样一种平静,即使是表面的,我却也期盼了十年。

4

她,一个没受过文化教育,平凡普通的妇人,劝勉的言语当然不会太婉转、得体、舒心,如果你理解这份深挚却拙朴的爱,怎么还会条件反射似地对一切善言排斥加打压?你,真是个“文化人”,你读过十年的书,掌握的文化知识她倾尽余生也不会弄懂,于是你有了俯视甚至是蔑视她的资本。你说她有些行为愚蠢得不成样子;你让这个“别人”不要干涉你的一切;她的起止行居、苦乐疾痛你从来就熟视无睹;她言语稍不入耳你便变脸作色,摔打东西震天作响。别忘了,你的那点稀薄的“墨水”是她的血汗钱买来的,却还要时时遗憾没能看到你金榜题名,考上大学,光耀门楣;她很蠢?她又怎么可以做到勤俭持家,明理朴实,温和善良,亲善邻里亲人?你不允许他插手你的事,那么,你为何还要在需要她的时候涎着脸理直气壮地予取予夺?

你对她的状况不闻不问,她却为你鬓染霜雪、愁纹纵横。这样的对比让我的愤怒升级直至发展到恨,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厌恶,就像厌恶没烟品的人一样,不择时间、不择场合、不考虑别人感受地喷云吐雾,还以为“卓绝”的风度可以颠倒众生,还要乐颠颠地错把自己当成鸾凤引得百鸟朝仪?其实不过是充当了马蜂窝,引得蜂蝇附随,上下盘旋挥之不散!

5

我一向不习惯用浓缩了人类最深最重感情的字眼说事,比如“爱”、“恨”、“唯一”、“永远”,因为它们太重,生命太轻,后者真的承担不起如此的、这样的重,你却让我破例。你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我们站在屋檐的两端,却像是站在不会平衡的天平两端,隔着长长的冷漠的距离,彼此不交流,不在乎。你抬头走来,我低头离开,你视我为无物,我视你为空气。

6

不用去衡量你的良心到底有多重,我分明知道它轻似鸿毛让天平严重失衡,让你的人格、品格、道德缺斤短两,如果你自己不增加它们的重量,就只能任你的世界一步步倾斜,直至轰然倒塌。是你一手造就了今天,让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你不会去修复,因为你意识不到;我也不会去修复,因为徒劳无功,何必对牛弹琴。有些珍贵的东西会在这种内耗与抗衡状态下从那道裂痕中直线下坠,摔得无骨无灰,再难追回。

这个20来年的寄居地被你折腾的乌烟瘴气,暮气沉沉,你从此既是主子也是过客,外边失意你在这里称王,以为可以盘踞呼啸,为所欲为;可你却不正视随之而来的负担和责任,你用你的颓丧、顽劣将她的期望统统转化为泡影。甚至你好不汗颜、十分“潇洒”地把所有的义务和责任都推给了我,我只能承接“人子”的负担和责任,却不能像你一样的再推给别人,再没有另一个人有义务接过这沉重的担子。你这让人可鄙的丢担子行为!你这无责任心的尸位素餐者!

7

好,从古传承至今的责任隶属模式对你不再具有规范作用和约束力,你把这一切从肩上卸除,像卸除马鞍一样感到自由自在,顺了你游目逞怀、奋蹄驰骋的野心。童年时代被一些混沌的现象迷惑了双眼,看不清理不明,就在心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少年时代,生活的不平又遇上你这时时兴风作浪的流动漩涡,让我这平凡又不平静的生活如同建筑在流沙上,惶恐不安、忧郁敏感、严肃执拗,对人挖掘他的本真、琢磨他的品行,对事力求面面俱到、尽善尽美。拜你所赐啊!在一个可以疯玩享乐的年岁,我脑子里已经布满了俗世的纷扰、杂沓的思绪,承受不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陷进去,左冲右突找不到走出来的路。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能不断努力,我就能靠近那个梦想,一个为了她的幸福设定的梦想。我知道你是她的幸福之源、快乐之本,即使这个潜藏在心底六年的梦想能实现,也只是告诉她,“嗨,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它的名字叫幸福,拥有它你就会幸福!”然而打开幸福之门的钥匙还攥在你的手里,你不交出钥匙,她只能对我的礼物苦涩一笑,莫可奈何。

8

六年的时光如一条从初中流向高中的浊水,缓慢、混沌、压抑、沉闷,它终于流到了它的目光能触及的地方,停止了;那个执著了六年的梦想也停止了,夭折了。因为此时谁主动打开了闸门,浊流瞬间冲出这狭小的天地,奔向大海,获得新生。大海淡化它的深色调,去除它的滞重感,使它除去心障,坦然拥抱这广阔的新天地。我也同时越过了多道栅栏,走出了樊笼,融入了新天地,相伴随的是梦想那层吹弹可破的表皮被现实挤了一下,嘭的一声,梦想爆破了!

急匆匆地,还没和懵懂界定开,还没和青涩说拜拜,就这样进入了青年时代,我在发现自己、挖掘自己、释放自己,努力使自己成为原本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期望的自己。摆脱开困扰、羁绊、阴霾,为内心打开一扇窗,更好地接受阳光,更好地感受真善美,也更好地传递这些动人的因子。可我不会忘记你那声势逼人的、周期性发作的漩涡。我不许你毒蛇吐芯、黄蜂御敌一样对她放射你的歹毒言语和灼人芒刺。二十年来她几乎是我的全部,后半生她仍是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人。为了她,我不妥协、不回避。我会不计代价地维护她,即使因此将失去顺从内心选择生活的自由,追求幸福的权利,也不能使我放弃对她的守候。我是她手中放飞的风筝,也曾想飞的更高飞的更远,终究不忍离开她的视线,分心一会然后折回来找她。也许我就是她最后一个能握住的生活希望,单薄、无力,但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像涓流,细密而恒久,微弱而专注。

9

你我分开旅行,背起你丢弃的包袱,将责任和义务装入,将眷恋和执念装入,不愿往你行走的方向看一眼,低下头赶我的路,为她、为我,进行属于我一个人的旅行。路途中,会疲惫会孤单,也想为自己寻找依靠减轻虚无感、逼迫感、沉重感,可是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依靠谁,谁值得依靠、谁能一生依靠。生活充满变数、充满无奈、充满荒唐,一生太短,不可以挥霍无度,一生很长,不能做落花--逐水、做柳絮--随风。进行这样的旅行,遗憾是会有的,或许会错过很美的风景,或许会错过值得珍视的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境,毕竟谁能不为错失所衷悔恨交加、扼腕叹息呢,行在途中,更不知道自己可能会成为谁的隔岸花、涯畔草。

10

浮云遮望眼,看不穿,前路漫漫,还要继续往前赶,就让曾经的少年心情,最纯粹的幻梦般的追寻化作诗歌,留在风中:

莫问痴  雨打花落 问花可有忧

莫问恨  刀光剑影 问剑几曾愁

莫问情  怕一夜 白了少年头

莫问剑侠情愁是否不堪回首不堪留

我笑风  踏步江山 江山在我手

我笑云  浪迹天涯 天涯在小楼

我笑君  没有一生不死的等候

我笑英雄  弯弓射雕有泪 欲流不肯流

莫问痴  痴心总会有

莫问恨  恨起恨悠悠

我笑风  风起水回流

我笑云  云作我心舟”。

11

一路上,默默地念:“桃长枯井上,李生桃树旁,蠹虫蚀桃骨,李树代桃僵。”而我们却隔膜成冰与火的距离。

分开的旅行,你向左我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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