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是不太喜欢吕叔湘和朱德熙等老一辈语言学家的著作的,概因觉得当年他们所争论的一些问题和看法如今看来比较老旧,哪像现在动不动就有一个新的语言理论出来,似乎言之凿凿,很容易看得心潮澎湃。
但是,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进步,就是建立在老一辈语言学家不断地探讨试误之上,才慢慢就一些看法和原则达成共识,就像吃牛肉馅饼,吃到第六个才饱了,你不能说前五个没用,只吃第六个就行了。一句话: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站在大爷的肩膀上并不代表后来人就比大爷高明。后来陈保亚那本重量级的《20世纪中国语言学方法论研究》,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对这种工作的总结、记录、展望与致敬。
不夯实这种基础,不梳理清这种脉络,所得到的东西就很容易变成无根浮萍,零散易失。吕叔湘先生和朱德熙先生不同,从某种程度上说,尤其语言学师承方面,他是有些“自学成才”的意思。像《汉语语法分析问题》、《语法答问》这种小册子,很大程度都已经到了洗尽铅华,雅俗共赏的境界。
因为本书成书较早,所以和朱德熙《语法答问》这种堪称中国结构语言学方法论大成的册子还不一样,更多的是就一些语法分析的问题进行讨论,来说明“汉语语法体系中存在的问题何以成为问题”,并尝试提出一些看法和原则。
它一方面做的是阶段总结的工作:一个重要问题的讨论和争议,往往是长期性的,这种讨论可能持续几个月、一年,乃至数年,才有了一个能为大家所接受的结论(也可能其实什么也讨论不出来),像五十年代的汉语语法问题的大讨论就是如此;
另一方面提出的是继续探索的问题:随着时代的进步,各种理论的发展,新的研究内容、研究方向的发现,自然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哪些问题还没解决,那些问题可以成为下一步研究的内容都是在不断推进的。比如此书之前,吕叔湘先生在《中国文法要略》中引进了“三品说”,但在本书里边,就不太讨论了,这本质上是对词类划分问题探讨的深入,带来了新的思考。
像本书讲的有些东西达成了共识,比如主宾语的划分问题;有些东西是在后来的研究中得到深入与更正,比如词类,短语作用等;还有些东西是直到现在都悬而未决,比如补语,单复句等等。其中我挺喜欢吕先生讲代词的那部分,简明扼要。
按吕先生的说法,本书“也可以安抚一下要求有一个说一不二的语法体系的同志们的不耐烦情绪,让他们了解,体系问题的未能甚至不可能定于一,不能完全归咎于语法学者的固执或无能。”这便是更加宏观的视野了。
如今我们在阅读中,也是与时俱进的,要考虑到研究背景,避免囿于当时还不成熟的观点看法,最好把握住四个关键:一,语法分析的三个平面;二,结构语言学分布与替换的基本理念;三,共时系统中的历时因素,以及同质系统中的异质因素;四,形式与意义的相互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