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现在是芝加哥时间早上六点四十七,我在冰天雪地里的一个小小的旅馆里,给你写信。窗外是阴沉的天空,太阳还未升起,零下四度。
昨日给你写信的时候,我还在纽约,现在却在芝加哥。一想到自己一路向西,从纽约飞芝加哥,再从芝加哥飞洛杉矶,却没有想到芝加哥因为暴雪,导致八点半起飞的飞机一再推迟,终于确定凌晨十二点五十出发。在机场一直等到十二点半,终于登机了,我坐在座位上,戴上眼罩,打算睡他个昏天黑地的,却迷迷糊糊地听见机长广播,说我们这个航班延迟到早上九点十五,现在请大家下飞机,要么继续留在机场,要么住在hotel酒店。我半睡半醒,竟一时无法确认这是梦还是现实。醒了之后又匆匆忙忙地打算去酒店,却一时糊涂,忘了拿确认酒店的票,走到半路和新认识的朋友打电话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住不了酒店,然而又已经出了机场,情急之下骂了脏话,同行却有个好心人把自己的票给了我,我问他真的可以吗,他说恩我和我女朋友睡一个房间就行。
我还记得飞机降落在芝加哥机场的情景,我坐在走道的位置上,离着玻璃窗隔了两个人。我靠在椅子上,看着飞机的机翼在漫天大雪震荡出来的痕迹,我想真美啊。很奇怪,又想起了江南的《加州阳光》,他在开头这么写道:我搭乘的航班在深夜起飞,那一夜大雪横扫了我在美国留学的城市St. Louis,机翼上堆积了一英尺厚的积雪,漆黑的天幕下开来灌满防冻液的救火车,机场的工作人员用水炮喷深绿色的液体,冲刷机翼上的积雪,狭小的机舱里人声嘈杂。
我在芝加哥机场游荡了许久,最后坐在玻璃窗里,看着玻璃窗外工作人员给一架架飞机喷洒防冻液,像是巨大的雾,要将这个世界淹没。我在想,当一个世界下着无穷无尽的雪的时候,另一个世界载歌载舞,他们那里阳光明媚,海水碧蓝,人们穿着比基尼,抹着防晒霜,一起大笑,一起欢歌,他们是那么地快乐,而我却不得不困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大雪像是我的追逐者,当我坐着飞机试图从纽约逃离加州时,它在芝加哥追赶上了我,于是我从此无处可逃,像是宿命,像是结局。
在飞机上和机场读完了余华的《兄弟》,读完之后,竟不知道如何感想。像是孙悟空背上一个人,慢慢走着,这个人变成了大山,我打开一本书,书的沉重是现实的沉重。想来想去,也觉得太过讽刺,和魔幻现实主义,上部是真实存在过的魔幻现实,下部是作家虚构的魔幻现实,两者却同样真实。
好了,不多说了,我有点饿了,想着去吃个早餐,再前去机场,坐上一趟从大雪飞往阳光的航班。可是,内心的我却是知道的,我将再也逃离不了大雪。我曾经在一个不下雪的南部小城长大,我原本可以就这样度过一生,如今我却在大雪中等了又等,等得精疲力尽,等得无处可逃。
祝一切都好!
十二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