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羽鸥
他还没开始描绘未来的图画,杂乱繁杂的洪流就裹挟着他到了外面的世界-毕竟他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孩子,城市的光景难免陌生。“轰”整齐的棕榈、森立的高楼、白花花的笑颜猛地炸乱他闷闷的脑壳。夕阳透过车窗沉沉地、粘滞地搅了搅他可怜的耳蜗,这不,车一抖,酸水就泛上嗓子眼,噎紧了喉,辣上了眼,蹭蹭直冒泪水。
“终究还是哭了啊,我还以为你真舍得。”那谁的声音悠悠着。
“咳。”他忙着泛酸水,没空表示什么。
“你这闷小子,亏你能憋到现在。倒也难为你一人进城,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多少是会有不习惯的。”虽说这几年都是他在做那个谁本应做的事情。
“我家那两个丫头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了,成天瞎嚷嚷,这阵子都和我打起冷战来,我真想趁现在给你一拳好解我失女之恨。”谁让这位领着大家起哄把他送到了省里的重点高中,那俩丫头构想的美好图景想来是全碎了。
“好好读书,村里这几年来就只有你一个会读书的,好好干,不用想别的什么,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这话可有问题啊,他好像从没说过自己想要读书,当初拿起课本也只是为了帮那两丫头做作业,真想要做的,估计只有靠着树干睡睡午觉、到溪里捉捉鱼。这会儿要他好好读书,又要他做自己想做的,为了理解这话的意思,他最近可没少烧脑筋。
“银行卡会用了吧,生活费会定时打给你。我在这还认识一个人,是个画家,你要是觉得不够就拿包里的那封信找她去,她会让你打打杂,给点工钱。”这位大叔总是会认识些村民很少接触的人,背画板的、提乐器的、穿白大褂的、穿西装的、不穿衣服的等等。他也跟着见了很多。
“总之就这些,宿舍也快到了,收拾下,准备下车吧。”现在夕阳还在他眼里打转,那抹浓重的夕阳一点一点扭着他的内脏,终于,扭出去了。
“咳、嘭、哗。”好在胃袋里没啥东西,不然那气味可真的受不了。
驾驶座上的大叔瞅他狼狈的模样,连连咂嘴,笑他太嫩,看来是没在乎他听没听自己说的话。这样的对话没什么奇怪的,十年来都是这样。他本就不是很在乎旁人,大叔也不想黏黏糊糊地和人交道,所以刚好,巧得干净利落。一个默默,一个叨叨,年龄的差距,确实显得可爱。
转着转着,他姑且是下了车。晃了一眼,车没了,大包小包堆一圈。他还有点迷糊,抬抬头,清醒了。是林荫小道,光的碎片正淌在这条道上,橘黄色的精灵踮在叶片间起舞,视线顺着温柔的色彩,一点点拨开林荫,再往前点,蓦然,是一排排白亮的楼房。这楼挺美,轮廓似与夕阳相溶显得模糊,它在散着辉光,明亮也柔和。
他一边拎着行李一边数着楼号,开始好奇他们给的包里装的啥。行人看他这身参加长征的行头,目光有些耐人寻味。呵,是在纠结长征的时候会有这么多物资吗?且不论他人,他自个儿却的的确确的在纳闷这事,他力气可不小,奈何,村民盛情难却。
“嘶。”破了个麻绳袋,咕噜咕噜滚出了几个圆乎乎的土豆-地区特产,混着辣椒粉炒,好吃。
“啪。”得,敢情里面还有个蛋,不知是哪只老母鸡下的。
“哈。”不知是哪来的笑声,行人个个停下脚步,微微翘起嘴角,那神情叫一个欢愉。
沉默。他一个个拾起散落在地的土豆放进书包,蛋,已经无力回天。
可能是诸位看官看腻了眼,稍稍得意地踱开了步子,留了那么一两个看他黑着脸、皱着眉、满脸难堪。
他现在很烦恼,真的很烦,平静惯了的面容也攀上了忧色。虽说早有点猜测,但看到这校舍的华丽后,现在的场景真的令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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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华丽的地方自然没有土炕子,真不懂食堂能不能借口锅给自己,不然这东西坏了可怎么办。”他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