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一种植物叫甘蔗,听父亲说是做糖的原料之一,在过去缺盐少油的日子,有机会吃上一根,会倍感甜蜜。若干年后,看到整根的甘蔗可直接榨汁喝,倒是怀念啃食之趣,若是为了喝一杯糖水,感觉颇是费了周章。
早年的记忆里,贩运来的甘蔗,头尾都用草绳一捆一捆缠绕着。甘蔗大多是带着梢上的嫩叶来的,解开绳子后,竖着靠在售卖车的后面,粗细有别,长短相当,很像一杆杆枪在排队晒太阳。
若是家里孩子爱吃,又赶上单位发工资之际,家长会来选上一捆回家慢慢吃,毕竟在二十年多前物资还没有那么丰富,不似现在随买随有。那时候家里备上几根甘蔗,招待邻居来串门的孩子,也是一种优越感的体现。这时候贩夫非常开心将一捆甘蔗扛在肩上包送上楼,绝不会像今天买螃蟹的生意,连草绳都值钱。他们连买代送,进到家里还会帮忙把草绳去除,把甘蔗按照买主的要求摆放到位。
单买一根甘蔗吃,卖主也是极有耐心。要在众多的甘蔗里选一根满意的,需比较一下甘蔗粗细、节与节的长短,看看有没有虫害,或者发酵变红的地方。所以卖主会在选择的时候,尽情展示这只甘蔗的与众不同之处,说服买主一见钟情。确定了要哪根后,便可以让卖主按照吃甘蔗的喜好,打皮整形,收拾干净。他会用一把特制的刀把甘蔗皮打掉,这种刀有刀背是弯弓形状的,也有后来改良为刀刃在中间的镂空的刀具。吃不打皮的甘蔗有“生命危险”,因为甘蔗皮不仅刚硬难咬,锋利的皮还可能划破嘴导致破相。所以买整捆甘蔗回家的人,必定有一个削皮的武林高手。
看着紫色甘蔗皮在弯弓刀下,像刀削面一样,飞快的离开甘蔗杆,逐渐露出月白色的甘蔗肉,小分子糖汁飞溅在空气里,甘蔗独有的香甜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嘴里往往会不争气的淌出口水来。手起刀落皮净,三下五去二,斩断成两三节一根心仪的长度。卖主的刀法熟练,每根甘蔗会友好的留出一个三角口,方便拿到手后第一时间下嘴啃。等削好的甘蔗妥妥的放进袋子里,等待在旁边的我们,定会急不可待的下手抓住一根拽出来。第一口一般不会直接用牙咬,而是用嘴唇含住,紧紧的吮吸,甘凉入口,安慰了等待时候那颗着急的童心,更是抚慰了一嘴早已冒出来的口水。
甘蔗的凉甜,伴随着童年走过。及至青春时日,朋友相见,赶着甘蔗上市的时节,也会砍上一根,边走边吃,聊着青涩的日子,或者停下来坐在河岸柳树下,就用吐出来的甘蔗渣,打着河里冒着泡泡偷听心事的鱼儿。等到各自婚嫁之际,痛痛快快的啃一回甘蔗,成了回父母家堂而皇之的理由,小日子里咬牙切齿的磨合不快,也能被一肚子糖水消化掉。来到北方已然变成了吃馒头一族,每每看到一排紫皮甘蔗的时候,依旧拔不动腿,定要削上一根,吃个过瘾。可孩子们嫌弃甘蔗的骨节太硬啃不动,想来恐怕是丰腴膏粱的食品吃多了,或是幸福的浓度已然消化不了坚硬的食物。
记忆里的家乡越来越模糊,可吃过的饭,走过的路,爱过的人,会在身上打下烙印,成为一生抹不掉的痕迹。每一个记忆里都有独特的芳香,那是属于自己的季节与节奏,尘世纷扰中,历久弥香,愈发不同。在陪你经历世间冷暖时,一如既往的呵护你,从家乡里带出来的那颗活泼泼的童心,不落俗套,不染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