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韶清躺在地上,冰冷刺骨的石泥将她似乎快要冻僵。红肿的伤口愈演愈烈,一个一个泡在寒冷下爆裂,药物果不其然被阻,凌昀若给的那一瓶很快就用完了,现在是无药可医。
说是赐死,不是这个死法。
她颤颤言:“我要见狱守!”
“恕难从命”
“我原先是陛下的宠妃,即使我犯下的错,他对我的感情是说变就变的么?如果我死了,你们的脑袋还能保住么!”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有些不确定,但愿他还爱自己罢。
“这……”
只能赌一把了,赌你会不会来。
狱守果然去通报陛下,见到昭桓才撤。
“陛下”旁边的宦官昭桓叫他。
朱祁镇眼没抬:“何事”
昭桓犹豫一番:“昨日易王妃来看周妃,请了府医来瞧”
朱祁镇没有说话,昭桓明白自己应该继续:“听说周妃被烫伤了,陛下…要不去瞧一瞧?”
听不出来是何语气:“府医怎么说”
“只要按时上药即可,最好勿处阴凉”
深冬,牢狱那么冰冷的地方,按说水和饭菜早凉了,怎么会烫伤?朱祁镇觉得蹊跷。
朱祁镇目光弱了下来,避而不答:“狱守呢,给她送饭的人带过来”
“是”
高辰蔚很快得知消息:“陛下这么快就要拿他?!”
高辰蔚心慌到乱走步,大脑一片空白,现在就算是以淑嫔之名,也万不能召见他。
“他说…当时易王妃也在场?”
“是”
危机破眉逼近,她必须撇清自己!
那人跪地:“陛下……陛下”
案上的人目光凛冽:“饭菜应该早就凉了吧,失了朕的宠,你们不应该苛待么?”
那人颤抖着不语,不敢抬眼看他。
朱祁镇失去了耐心,大怒:“说!”
“我说!我是冤枉的陛下!”
“当时我去给贵妃送饭,易王妃也在。我隐隐约约听到贵妃与易王妃交谈,甚是不悦。于是易王妃趁我把饭菜端给贵妃时接过来,直接倒在贵妃的手上,欲致其于死地”
最得宠的贵妃狱中待死,周府上下乱成一团,韩氏与周广争执无果,负气离开。
周广当然担心自己的女儿,但东窗事发,周氏一党被推在风口浪尖之上,当然不能触犯了朱祁镇的逆鳞。
周广劝不住外奔的韩氏,去求助石亨。可石亨上书无果后,拒不接见周府的人。虽然不怕牵连,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广心中直冒急火,自己的女儿身陷囹圄,最依附的权贵也救不了。
以淑嫔入宫来的恩宠相比,直逼自己的贵妃女儿,周广其实心中有秤,两条人命,没有余地可言。
石亨来到书房密室,有一死士来报:“易王府守卫太森严,还是未得手”
石亨踹开他:“废物!一个女人都除不掉!我要你们有何用!”孟氏不除,相当于他的把柄一直握在纪殊炫手里。
死士重新跪好:“暗牢换岗之处,另有一队监巡,且轮换多次,主上恕罪!属下根本无从下手”
这么多次失手,看来纪殊炫早有防备。
石亨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魏酋,帮我请一个人来”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杀了,又身在易王府,她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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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之事对于纪凌两家全无一害,纪殊炫最近清闲很多,除了上朝就是待在王府,偶尔看看周惋盈。
可凌昀若心中并不踏实,盈妃那里缺不得她照拂打理,还会经常性的会想起周韶清手腕上的红痣,疲劳掺杂心烦意乱,她仰在暖榻上,短短时间睡着了。
纪殊炫竖手示意下人别出声,钟泽机敏地叫众人退下。
望定她纤纤背影,清风吹开她两鬓的发丝,一丝一缕地牵动着他的心。暖榻很长,纪殊炫坐在她身旁,手指在她脸上滑过,细腻柔软,微光将她如沉玉般的容颜映在纪殊炫眼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沉醉在她身侧。
他卸下外衣,盖在她肩头,榻中人潜意识清醒片刻,抓住他手腕。
怔怔相对,谁的心里上下浮动。
凌昀若松开他手,微微说:“殿下”
纪殊炫触到她指尖冰凉,将她别到自己怀里,凌昀若头部躺在他膝上,此刻风动沉香,无雪胜有雪。
纪殊炫抚过她清凉发丝:“深冬了怎么还穿这么少”素知她不爱添衣,还是忍不住责问。
凌昀若答:“不冷”她动动他的大衣,言外之意就是:有你的大衣我感觉不到冷。
纪殊炫明了:“这意思是要本王为你亲自添整衣了”加重“整衣”二字,凌昀若往他怀里缩了缩,脸羞涩着红。
硬气说:“殿下理解错,可不怪我”
纪殊炫笑了笑附身轻吻她额上,凌昀若像被麻住了一样。一丝暇念在纪殊炫脑海中闪过,如果那个小腹隆起的人是你就好了,不过又很快止住了。
他身上暗香浮动,温柔了岁月。
凌昀若含笑看他:“等到一切安定了,就让碧瓷和钟泽成婚吧”
纪殊炫应:“嗯”
二人待了片刻就移步含香殿,携手同行,肩并肩的情深,周惋盈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只是刚刚才得知姐姐被打入死牢,哭干了眼泪,看到这一幕,更加悲痛欲绝。
“殿下是否早就知晓我姐姐获罪入狱?”
纪殊炫怔住:“前两天方得知”
也就是两天前,凌昀若命府中下人缄口不言,为的就是周惋盈能安心养胎。凌昀若想为再辩解,看到周惋盈只盯着纪殊炫,也就没插上嘴。
双手抓住纪殊炫两肩,她带着哭腔说要去那个冰冷的牢房,纪殊炫心一软就允了,凌昀若为求安稳亲自陪她去。
周惋盈看见牢狱中环境极差,向前快步走:“姐姐!”牢门冰冷的触感让她手缩了一下。
周韶清有气无力,捂着手轻说:“惋盈!”
她气虚微弱,瘫坐在地上,脸无血色。周惋盈觉情况不妙:“姐姐你怎么了!”
凌昀若也是吓了一跳,仅仅两日怎么就这样了。自己明明差人来送药,不可能如此严重。“贵妃!”
正在这时,宫里传来陛下口谕,宣她面圣。
“臣妇给陛下请安”
朱祁镇没理凌昀若,却看到了身怀六甲的周惋盈,周惋盈解释道:“陛下,臣妇刚刚与王妃一同探望姐姐,实在忧心,就过来了,陛下恕罪”
“无妨,你也听听罢”
那人说:“陛下,具体的她二人的谈话我也未全听清,但是看贵妃脸色着实不好,我想问王妃究竟与贵妃在商谈何事”
如果一五一十道出来,只怕自己庇护贵妃的心思会被陛下识破,凌昀若万万不能开口。
周惋盈疑惑,原来凌昀若之前看过姐姐了。“王妃,你与姐姐说了什么?”
凌昀若反问那人:“回陛下,臣妇与贵妃之前就感觉亲切,只是简单寒暄几句罢了,你想说什么”
朱祁镇快意发怒:“那是皇室重地,你没有朕的旨意怎么进去的!”
凌昀若语塞住,看来此人是铁了心要将烫伤的事情甩到自己身上了,这个幕后主使,不简单。
周惋盈心惊一诧,努力按压怒火:“陛下的意思是……王妃与我姐姐烫伤有关?”
“陛下,臣妇没有理由害她”
如果说是别人害了贵妃,那并不好揽罪,但是凌昀若既是凌家独女,又是易王正妃,哪一个身份都与周家对抗,并不好脱罪,足以乱真。
那人咄咄逼人:“当时王妃抢过我手中的饭菜时,怎么不这么认为呢?”
什么?!周惋盈彻底失去意念,她拽着凌昀若袖口谩骂。
凌昀若忍无可忍:“陛下面前,你也敢欺君?!”
“陛下若不相信臣妇,大可以将贵妃找来!”
朱祁镇面色红火:“你也知道朕是陛下!”
周惋盈泪流满面,慌然失态,晕倒在殿上。
“来人!将易王妃收押廷尉,听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