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使他成为拉丁美洲的骄傲。也让他获得了世界级的声望。《霍乱时期的爱情》使他得到了198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读《百年孤独》前便有充分心理准备:小说纵跨百年,七代人,人多,名字都很长,长得还都很像,布恩迪亚家族给新生儿命名总是翻来覆去叫“奥雷里亚诺”或者“何赛·阿尔卡蒂奥”,一堆酷似或者干脆一样的名字听说是很多人怕读和读不下去的重要原因。于是从翻开《百年孤独》起,我便一支铅笔不离手,出来一个人物就编个号,连号带名字抄在本子上,注明页码,需要的再标注上这人是谁谁谁的后代,和谁谁谁什么关系等。其实网上很容易找到“布恩迪亚家族谱系图”之类的东西,而且据说除了范晔这版,也就是唯一的非盗版,其他的中文版都有人名录。但这跟我原始手工笔记下来的肯定不同。一是我记下了书中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而非谱系图或人名录那样仅有布恩迪亚家族的成员;二是我按人物出现——不是“出场”——顺序记录。因为有的人名虽然仅被提及,但细究之下便会惊叹马尔克斯不可思议的缜密和作品的严丝合缝。当然,细读再细读,那些大隐隐于市的错误也会漏出来。这个我后面也会说。记录人名这一诚恳的土办法于我来说最直接的受益是阅读中省掉了回翻——你不可能不回翻的,因为你一定时不时就不认得这人了。我充其量只需要核查一下名单,立刻便能恍然大悟。解决了人物辨识的难题,《百年孤独》读得简直是陶醉无比。说震撼太俗了,是美滋滋,乐顛顛,醺醺然。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小说?怎么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叙述?一翻开她,我立时就会坠入惊叹与狂喜中。
在他沉着冷静地讲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或者幽默荒谬的故事的时候,他的背后也有一个人,一个如他笔下所写的那个魔幻现实主义世界中,坚定地站稳现实主义大地的乌苏拉,她永远不会像她疯狂的丈夫奥雷良诺•布恩地亚那样想:“咱们很快就会有足够的金子,用来铺家里的地都有余啦。”——对乌苏拉来说,地就是土地,不是金子铺成的。正是这个朴素的理念支撑着魔幻现实主义世界的天空。马尔克斯的妻子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可以说,是她,为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之笔注入了墨。正如作者所说:没有梅塞德斯,我永远也写不成这本书。
梅塞德斯是马尔克斯的妻子。
那可能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马尔克斯带着一家人准备去旅行,就在旅行的路上,他突然恍然大悟,他应该像他的外祖母讲故事那样写一本书,写一部拉丁美洲百年孤独的历史,跟着他这个想法而来的就是《百年孤独》著名的开头: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会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然后,他们放弃旅行,一家人的车停在马尔克斯写字台上。
马尔克斯为了写《百年孤独》,把几个月前买的一辆小车抵押了出去,把钱如数交给了妻子梅塞德斯,心里想着还够六个多月的——他认为他六个月时间能写完这本书。结果,马尔克斯用了一年半时间才写完这本书。钱用完了,梅塞德斯一声没吭。马尔克斯不知道妻子是怎么让肉店老板赊给她肉、面包师赊给她面包、房东答应她晚交九个月房租的——梅塞德斯瞒着丈夫把所有事情都承担下来了,每隔一段时间还给丈夫送来500张稿纸。——少了什么也不能少这500张稿纸。
梅塞德斯当然没有亲笔写《百年孤独》,但她和丈夫一起经历了写作的过程,马尔克斯写完让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死掉的那章,浑身哆哆嗦嗦地走上三楼,梅塞德斯正在那儿。她一看作家的脸色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校死了”她说。
马尔克斯一头倒在床上,整整哭了两个钟头。
也是她亲自到邮局去把这篇她没看过的《百年孤独》手稿寄出去的——她拒绝看手稿,我怀疑她多少也有些胆怯。她边走边想:要是到头来这部小说被认为很糟糕可怎么办?那时候,她脑子的库房里是否堆满了欠下的面包肉和稿纸?
正如人们评价《百年孤独》中那些拉丁美洲的妇女们一样:妇女们不仅保证了这个家庭的不断香火,还保证了这部长篇小说的连贯性。面对《百年孤独》,梅塞德斯也应该得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