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年以后，三十多年以后，某个黄昏，我已经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养老院的小姑凉牵着我的手，一边给我揩鼻涕一边大声说，鱼爷爷，下午有两个爷爷来看望你，说是你初中同学，还留下了一块老腊肉，你认识不？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并不搭话，以45度角仰望蓝蓝的天空，天空中有大雁南飞嘎嘎嘎的叫唤，但是居然有春天的花香扑鼻，这到底是冬还是春天？我迷惑了。小姑凉显然看透我的内心，微笑着说爷爷你糊涂了，我们回去吃饭饭吧！

二

多年以后来看望我的两个同学是，老公老母，两个很奇怪的姓氏，我已经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

多年以前，也就是今天，西元2019年华历春节快要到来的时候，三个同学约我吃火锅喝酒。

我收拾打扮出门的时候，老婆警告我不要喝多了，又说不对哟他们很多年不往来了为什么要请你？我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同学间聚会只要不涉及经济问题都是小事情。

火锅店落坐，握手寒暄，十年不见的同学容颜大变，差一点认不出来了。老公蓄甩长的头发和圈尔胡，俨然一个艺术家的样子。果然，公同学现在是省城一个影视公司的老总兼编剧。老母则头发全无，明晃晃的刺眼，母同学现在是山西大同的一个矿老板，火锅店门口停那个大吉普就是他的座驾。老瓦应该叫小瓦同学则打扮的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七零后看上去就是八零后，像抖音里骗人的女人些。

三

被老婆言中了，这个火锅宴不简单有名堂。酒酣耳热之际，老公突然端着杯子站起来要特别特别敬我一杯酒，我问为什么呢？老公一杯吞下去说先干为敬，然后指着老母和小瓦两个，让他们两个自己说，说清楚，这些年背着我搞的啥子名堂？鱼班长你来评评理。我当年是非常非常优秀的班长。

小瓦红着脸低头无语，老母则非常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心不跳，摆摆手说不急不急，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年前我就听说过他们三个同学之间有感情纠纷，没想到今天让我来当裁判，唉。我让老公坐下来说话，说今天不说这个问题，只喝酒叙同学情。老公说，同学归同学感情是感情，农村有句俗话说得好，同学妻不可戏。老母马上接话反驳道，什么起不妻的，小瓦是你的妻吗？你们办营业执照莫得？

小瓦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老公激动得又要站起来被我按住了，老公说，同学们都知道我两个读书的时候就耍朋友，后来两个都各自离婚又住在一起，好多年了，你不知道吗？

听见吵吵嚷嚷声，火锅店老板娘以为我们这桌要出事情，就过来敬酒，祝新年快乐，又说了句，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开了。

老母说，同学之间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瓦这两年跟我过是真感情，不像你们娱乐圈乱，潜规则花天酒地始乱终弃。小瓦离开你还不是因为那个二十多的女歌手。

这时候，我发现小瓦已经离席，不知道是溜了还是上厕所去了。于是我劝他们两个不要为女人的事情大动干戈。然而，老公说劝不了，鱼班长你有所不知，老母也说鱼班长，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说来话长啊！一副好委屈的样子。

四

今天晚上的火锅宴七年之后，大约是2026年，一个夏天的子夜，有电话打进来，显示是海南三亚的号码。

看老婆睡的正鼾，我才敢接电话。电话那头说，你猜猜看我是谁？你听，海哭的声音，耳机里传来大海涨潮的声音，一浪一浪地拍打着沙滩和石头。又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女声，让我头皮发麻。女声说，我是小瓦同学，鱼班长。吓得我赶紧挂断电话。

五

今天晚上，火锅宴散席以后，我们三个分手以后，老公和老母两个同学在县城的主街上打了一架，原因是小瓦同学不见了，实际上是她各人悄悄咪咪提前走了。

老母埋怨老公把小瓦气走了，老公则怪罪老母这些年对小瓦不好，仗着财大气粗继续在外面耍年轻妹儿。酒喝的并不多也故意发酒疯，两个同学就动起手来，但是并没有认真打架，老母只是抓老公艺术家的长头发和胡子，老公则不停地盘老母的光头，像两个细娃儿过家家一样。

我赶到他们打架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吃瓜群众在围观，叽叽喳喳的，有的人还在拍照。我赶紧把他们两个弄到出租车上往酒店里带，不一会儿，两个同学在车后排互相拥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

六

2025年，老公同学担纲制作的贺岁片，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不得了。在成都省城隆重上映。老公邀请我说，是他自己毕其一生的大制作大手笔。老母同学也打电话告诉我说这个片子是他的公司投资，好几个亿。

去看电影之前我上网查剧情介绍，好像就是普通的三角恋生死离别之类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嘛。

七

当年，相当于老公老母同学合作的贺岁片，一个出钱一个生产的，并没有多少票房，亏了一大坨。但是并没有影响他们同学之间的感情和往来，并且以合作拍电影为契机，他们走的越来越拢了。

八

多年以后，三十多年以后的一个炎热的正午，养老院的坝子里，黄角树下，老公同学和老母同学两个手拉手又来看望我，这一次是提了五斤汶川脆李子。

我有午睡的习惯，养老院的小姑凉怕打扰我，于是陪着一公一母两位老人摆龙门阵，听他们讲年少轻狂的时候那些有趣的事情，很多很多，也很

奇怪，啊！小姑凉也是个文学青年喜欢阅读和思考。多年以后的又一个晚上，小姑凉读到我这一篇文字的时候，背心一阵阵发凉，毛骨悚然。

是202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小瓦同学给鱼班长打的电话，还听了海潮声。然而，老公和老母两个同学给小姑凉讲小瓦同学因为车祸不幸去世的故事，是发生在2024年的春天？？？

九

今天的二十多年以后，也就是2039年左右，我们省发生了一件大事情，老公老母同学在玉林西路的小酒馆里，低调举办了一场同性婚礼，低调得连班长我也没有被邀请，当然没有人民政府合法的营业执照也就是结婚证，我是第二天在都市晚报的副刊上看见报道的，标题是川东首富和蓉城巨匠的珠联璧合，我惊奇地发现公母同学婚礼的合影照片的中间是小瓦同学，笑眯眯的，满脸阳光。

2019.1.26僧夜 马鞍山下 渠江边边 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