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
5月上旬的第二个星期日
我给乡下的老妈打去电话
没好意思说出节日快乐的祝福
只能听懂山芋腔的母亲不会知道这个洋节
当朋友圈成为孝男孝女云集的地方
我带着妻子驾车回老家
对于母亲
儿女回家便是她最隆重的节日
曾经能啃动骨头的牙齿早已离开母亲的牙床
劣质的染发水遮掩不了花白的头发
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母亲的脊背几乎和土地平行
我不知道如果给母亲送上康乃馨
他是否会批评我这个孩子老长不大
据说中国的母亲花叫忘忧草
我想只要回家母亲就不会有烦恼
我的七十岁的母亲
一辈子在乡下侍弄庄稼
不可能跨过大西洋去聆听美国总统的宣言
她只需要儿女们经常回家
母亲的回答
每次回老家
都要打电话问母亲想吃什么
母亲每次都这样回答
什么也不想吃
焖角子炒土豆丝烧红瓜汤
她和父亲天天吃得有滋有味
实在想改善伙食
他们也会买上两块钱豆腐
和父亲一样,母亲的牙床早已被岁月磨平
哪里还嚼得动牛肉和蹄筋
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向我们提点要求
可他们心里唯一企盼的
只是子女健康平安
孙子和孙女好好读书将来能有个好工作
随着青春流逝的
不仅仅是她那曾经的满头青丝
还有那不能耕种的大片土地
圈里嗷嗷待哺的一群猪仔
“没事那挂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说不出任何新鲜的菜名
“只要回来就好!”
每次回老家,我总能从母亲满脸的皱纹里
读出人世间最伟大的诗篇
母亲的甜玉米
从破土而出到拔节抽穗
母亲的汗水没有少流
老家菜园里的两排玉米
母亲像当年抚养我们一样侍弄
七十岁的母亲根本啃不动玉米棒
只是因为知道我们喜欢吃
便没早没晚地盯着这些家伙
看着它们长高长大母亲的脸上开了花
这两天酷热难耐
母亲生怕这玉米棒一下子变老
一早便打来电话催我们回家
咬一口烀熟的甜玉米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不到二分地的菜园里
母亲还种着白菜,番茄,大葱,豆角
什么季节该吃什么
母亲考虑的始终是我们
母亲的麦田
母亲的背弯成了一张弓
她用这张弓在麦田里纺织
从青丝到白头
大片的绿色就这样被织成了金黄
金黄的麦子也把自己弯成了弓
硕大的头颅在风中摇晃
沙沙的声音是麦田的歌唱
母亲的眉宇在歌声中舒展
一只布谷在麦田上空和云朵相遇
他们的情话麦子能听懂
再有一辈子母亲还会选择麦田
只有在这里母亲的心里才会踏实
母亲的油菜籽
父亲一早打来电话
让抽空回家帮母亲收打菜籽
侍候了一辈子庄稼的母亲
已经弄不动这最后的三分地
邻居劝母亲不要再种
父亲也说该享享清福
母亲说你们不要劝
你们都不懂这地里种的什么
只有我知道母亲的心思
自家菜籽榨的油
儿女吃起来特别香
菜籽收后
这里还要栽种山芋
那是儿子一辈子吃不腻的美食
母亲的叮嘱
双休日固定的生活方式
回老家陪父母吃一次饭
年迈的父母不记得几月几号
星期天在他们心里特别清楚
因为出差我提前拨通母亲电话
告诉她这个星期不能回去
母亲说“不回就不回吧工作要紧”
又补充说父亲身体还好
八点多一点
母亲又打来电话
叮嘱我一定要多穿些衣服
天冷千万不能受凉感冒
南京这两天真的很冷
我的内心却是暖意浓浓
父母在,我永远是个孩子
母亲的叮嘱让我一天天长大
母亲的胃病
“你妈的胃病又犯了
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父亲这样唠叨着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母亲已经成为父亲的拐杖
儿女不在身边
相依为命成了他们的人生缩影
“胃镜是不能再做了
县医院是不能再去了
上次差点要了她的命”
父亲还在唠叨不停
我想起了母亲上次的胃镜检查
父亲的担心我能理解
这一次选择了民营医院
母亲安静地躺上检查台
因为麻醉师的静脉输液
插管的痛苦母亲全然不知
随着医生的上下拖拉
检查的镜头在母亲胃里蠕动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
母亲的还算光滑的胃壁
长了那么多大小不一的息肉
我说这么多年
母亲吃了那么多的苦
怎么从来也没说过
她把所有的痛都藏在这里
要不是我亲眼目睹
母亲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
收割岁月的母亲
母亲镰刀所到之处
再粗壮的枝干也仆倒在地
随着梿枷的一起一伏
喜悦被赤裸裸地曝晒在阳光下
从去年十月起
母亲就像当初侍弄我们一样
蹲在这庄稼地里
没日没夜地用汗水浇灌
希望伴随着孩子们的雀跃
在田野里蔓延
整个春天都被金黄熏醉
蝶恋花不再是从唐教坊里走出的词牌
望着这满大场饱满的菜籽
母亲脸上的褶皱几乎被笑声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