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不上公助生,我就不上了。”锁柱看到母亲脸色不对,知道她在担心成绩和学费的问题。他这么说,是不想让母亲去求人。当结果出来时,一切自然明了。
刘玉娟知道儿子话不多,却很有有主见。已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断了求杨敬文的想法,只好顺其自然。
护石镇的阴历年与以往并无太大差异,无非是在街头乐呵呵打招呼的百岁老人们,均已去世;无非是前段时间,镇上出现一个贴墙而爬的怪物;无非是像猪似的镇长杨二合,真变成了一头猪;无非是早已破败不堪的土地庙上,新建了个香火旺盛的祠堂……
对镇上的人来说,这些已发生的事儿,根本算不得什么。未来要发生的,才是大事。有头脑的人,已嗅到了不同的气息——从半个能人李原义的身上。
将步入不惑之年的棺材铺老板,转行干起包工头。而且弄得有声有色,祠堂旺盛的香火就是最好证明。到李原义家串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反正老人们已走得差不多了,不用再忌讳李原义。
镇上唯一对李原义嗤之以鼻的人是铁匠刘重。提起李原义,刘重总是啐出一口唾沫,吐到地上,一边用脚碾着一边说,“偷奸耍滑。”
细说这件事,确实是李原义的错。十几年前,李原义的婆娘连生三胎都是女儿。这期间他为了能生儿子,无论是中医西医,还是旁门左道,甚至是秘法房中术,他都用上了,就是没效果。
李原义的父亲曾对他说,“子不过五,过五必死。”李原义一身本事,多半是跟父亲学的,对这话深信不疑。所以,这第四胎只能是个儿子,不然老李家的香火就断送在自己手上了。
办法用尽后,李原义将希望寄托到刘重身上。刘重手里有个如意宝贝,据父亲描述,“这铜铃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你只要吊着一口气,它就能救回你。而且,这东西还能旺香火,要男得男,要女得女。”
知道此事之人本来就少,而且从未有人见到过这铜铃。李原义心想,“若贸然相求,刘重必会否认,不如悄悄搜寻一番。”
一是仗着自己艺高胆大,二是他求子心切,才想出这下三滥的法子。动手前,他还卜算了一卦:大吉。谁知那天晚上,他带着迷香刚翻过院墙,就被刘重撞上了。
李原义能耍几下拳脚,平常三五个大汉不在话下。可做贼终归心虚,见到刘重出来,他转身就逃。刚跃到墙头,就被刘重扔出的砖头砸到了膝窝,从墙头跌落。
只见刘重几步跑到跟前,也懒得看真容,抬脚就往对方脑袋上跺。李原义躺在地上,感受到耳边传来的呼呼风声,心中大骇:挨这一下,不死也残。吓得他赶忙拽下蒙面皂纱,喊道,“老哥,是我!”
刘重听出是李原义,变跺为踢,把他踹到墙根。低声喝道,“你不想活了?!”
李原义差点背过气去,暗中叫苦:自己表明身份,还挨了一脚。顺了顺气,李原义忍痛回答,“老哥,我有一事相求啊。”
待明白事情的原委后,刘重思量着未搭话。别人他还可以否认,但李原义肯定是从他父亲口中得知。那位半仙既然告诉儿子这件事,定有原因。
罢了!刘重扶起李原义,说道,“誓不入六耳。”
李原义心中一颤,举起左手,放在耳边齐眉,合拢拇指说道,“此事若从我口中说出,神魂俱灭,不得好死!”
刘重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铃铛。趁着月光,只能看出这铃铛约莫鸽蛋大小,看不清具体颜色。刘重招招手,待李原义凑到跟前,他轻轻晃了三下,但铜铃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李原义刚想发问,就听到刘重说,“走吧,没事别在我眼前出现。”说完这句话,就走回了屋内。
李原义愕然地站着,看到刘重微微弯曲的背影后,忽然觉得对方衰老了许多。他把疑问压在心底,转身一跃,双手扒住墙头,翻了出去。
后来,李原义终于有了儿子——李洋。
刘重虽看不上李原义,但却不阻拦自己儿子和李洋成为好弟兄。李原义对刘重却十分推崇,有人曾听李原义说,“护石镇方圆百里,我就佩服刘重一人。”
在人前温文儒雅,洞察一切的李原义在铁匠刘重面前,却总是习惯性的向后缩着身子。每当看到他这个样子,刘重都会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说,“像什么样子!”
刘重常年打铁,手上力气着实不小,李原义险些被拍倒在地。所以,他很少在刘重面前出现,即便过年都是如此。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李原义就拎着李洋的耳朵,把他从被窝拽了出来,“兔崽子,赶紧给你刘伯拜年去。”
此时,李洋总是很不情愿地穿好衣服,嘟囔着,“有啥好拜的,又不是不认识!”
过一会又说,“年年这样,烦不烦啊!”
待一会儿继续说,“啥时候才能把这破规矩取消啊!”
这三句话,李洋已经说了九年。可护石镇每逢初一,挨家挨户拜年的习俗仍没被取消。李洋心中暗下决定:等我有了孩子,一定不让他早起拜年。
李洋出门时,李原义从里屋柜子上方,拿出厚厚一沓毛爷爷递给李洋,然后说,“拿着,到刘伯家你就知道了。”
李洋走到半路,就碰到了刘锋,纳闷地问道,“刘锋,你去哪儿?”
刘锋回答,“去你家啊。我爹还给我一沓钱。”
李洋一听乐了,“嘿!我爹也给我了。还说到你家后,就会知道原因。”
小哥儿俩站在街道路灯下,各自掏出钱,不解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刘锋一拍脑门,说道,“我明白了!”
李洋抢着说,“我也明白了!这是咱俩的压岁钱。”
刘锋抬脚踢向李洋,笑骂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