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白白是一只狗,不是宠物狗,而是一只土狗,但也不像纯正的土狗,它浑身是白色的,除了四只爪子和一对耳朵,那是土黄色带点灰色的。正是因为它的“奇特”,所以被不是很喜欢狗的袁晓霏收养了。

事情还要从三个星期前说起,那是一个周末,也是这个冬季难得的阳光明媚,温度适宜的一天,阳光洒在大街小巷,连风吹在脸上都显得那么温和,没有了平日的阴戾。袁晓霏那天本来是休息的,但是享受着这么温暖的一天,多少是要付出点什么的,所以她被公司临时通知去开了会,与其说是开会,不如说是挨批。因为她交上去的一份资料,犯了一个低级错误,那份资料本来不是她做的,是公司经理助理于小姐做的,但她被临时安排了其他更重要的工作,所以就把做了一半的资料托付给了她,并善解人意的告诉她只做剩下那部分就可以。那是周五的下午,资料周六上午是要交上去的,时间紧迫,所以袁晓霏加班加点完成后还没来得及全部检查就被项目部催促着交了上去。错误恰巧就出在了袁晓霏没认真看过的前半部分。本来这份资料不是很重要,但是袁晓霏像是走了“喝凉水也塞牙”的“运气”,那个错误不是别人看出来的,而是被一年来不了两三次的区域经理发现的,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是“恰巧看见”。周末公司本来是休息的,但这位区域经理好像忘了这会事,像是恰巧路过,又像是突然袭击。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天他正好拿起了那份资料,顺便看见了那个错误。要在平时,这只是个错误,但在那时它仿佛代表了分公司的领导水平和业务能力。人生就是这样,你平时所做的努力仿佛只为了最终的那点荣耀,恰巧的一点点失败或成功就能果断的给你下结论。这是公平,也是不公平。

袁晓霏作为“罪魁祸首”,难逃其咎的被批评处罚了,这不是她的错误,但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她没有辩护也没有为自己开脱。因为她知道,辩护与开脱是徒劳的,本来也有她的错。对于领导来说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而这“结果”正是她递交上去的。袁晓霏从公司出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外边逛了很久,顺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们也保重身体,叮嘱弟弟好好学习,不要老惹爸妈生气。这是她的一个习惯,也是一份依赖,每当在外边受到委屈或是有想不通的事都会和家里人说说话,而这几分钟的通话就像是一些新鲜血液慢慢冲开了原本堵塞的“垃圾”,让她浑身舒畅。之前的委屈与不快也随之慢慢冲淡了。这是亲情的力量,也是责任的力量。

心情好点的袁晓霏回到租住的小区,那是一片稍微靠近郊区的新建小区,租金便宜,交通也还便利。在楼下,袁晓霏碰见了这只长相独特的狗,她被它吸引住了,浑身雪白,只有耳朵与爪是土黄色带点灰的,不像是宠物狗,更像是一只家养的土狗,就像她老家里养的狗一样,但是它的毛却是白色的,白的发亮。袁晓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这只狗也镇定的看着她,仿佛是给她回应一样。她在它面前停下,把下午买的零食拿出来一些给它吃,它不怕人也不凶,温顺的吃着,吃完抬起头看着她,像在说“还有吗?”袁晓霏被逗乐了,也许是一个人待的太久,与一只小狗的互动竟让她升起丝丝暖意。她陪它多玩了一会,想等它的主人来了再走,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竟没人来领它。袁晓霏意识到,这或许是一只跑丢的狗,因为在这住这么久,从没见到过它,小区里也都是一些吉娃娃萨摩耶泰迪之类的宠物狗,谁会在小区里养一只土狗?但它从哪里来的呢?想不通这个问题,袁晓霏也不再去细想,它既然能跑到这里来,应该会跑回去的。天已经擦黑,也渐渐冷了起来,袁晓霏想起明天公司开会还有一些事情没做,便摸了摸它的头说了声再见,就往家里走去。走了几步听到后边有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它竟然跟在她的身后,她停它也停,她走它也走。袁晓霏停下来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劝”它快点回家,但它仿佛认定了她,一路跟着一直到楼下。袁晓霏停下来,他们俩就这样注视着对方,一个无奈,一个倔强。袁晓霏看着它的眼神,清澈又无辜,她想,也许它不是走失的,而是被抛弃的。可是那又怎样,她不是很喜欢养狗,因为她没有时间照顾它,而且她也没有这种爱好。而它好像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乖巧的走到她的身边,向她讨好的摇着尾巴,仿佛在告诉她,我会很乖,不会给你添乱,我会照顾我自己。

就这样鬼使神差的,不喜欢养狗的袁晓霏从路边捡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狗回了家。当袁晓霏后来回忆时,总是想,她肯定是被它浑身雪白吸引了,就像是骄阳下的雪,那样明亮,让她晃了眼失了神。在收养它的前几天,她还在想如果是别人丢失的肯定会贴寻狗启示,那时她会送它回去。可是一连过了两三个星期,也没看见启示,更没听说谁家丢了狗。就这样,这只雪白的狗算是定居了,袁晓霏也给它起了个名字:白白。多么的通俗易懂。袁晓霏本来想郑重的给它起个洋气又顺口的名字,可是想了好几天却因为总能发现“重名”的,就放弃了。也因为它白色的毛,“白白白白”唤习惯了,也就这样叫了。

白白也是真的没让袁晓霏费心,白天给它备好狗粮食物,等下午下了班带它出去遛一圈,它很乖巧,从不乱叫,也不随地大小便。更像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管袁晓霏失落还是高兴,它都能分辨的出,总能恰到好处的给她安慰,陪她高兴。袁晓霏从白白身上看到了自己。她从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没让父母操心过,更多的是帮父母分担着。她从白白身上感受到了安慰,也正是白白给她的这份安慰,让她觉得自己对家人的付出是值得的,是美好的。也更加增强了她的责任心。有时候快乐仿佛就是这么简单。得到的越多不一定满足,但是真心的付出一定是快乐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的过着,直到一个周三的下午,一个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仿佛晴天久了会下雨一样,安静久了也会有涟漪出现。那是大学同学叮叮的电话,毕业后大家虽然有联系,但平时工作都忙,却很少相聚。叮叮在电话里说,周六晚上有一个校友聚会,都是同届不同专业的同学,在一个城市里却没见过面,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各自联系了自己的同学一起聚聚。袁晓霏本来是不愿参加这种活动的,但是经不住叮叮的反复劝说,叮叮说她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一起去也算做个伴。而且,袁晓霏也很久没参加过聚会了,热闹热闹也好。就这样,答应了。

周六下了班,袁晓霏先回了家,刚把白白晚上的饭食放好就接到了叮叮的催促电话,她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却见白白幽怨的看着自己低吼着,这是它表达不满的方式。她无奈的安慰着它,它也仿佛知道她今天有事,低吼了几句就回屋去了。她欣慰的看了它一眼,锁上了门。聚会的地点离她家比较远,她打了一辆车,正好也赶上了晚高峰期,半个小时后,才来到聚会的地点。那是一家本市不错的酒店,餐饮住宿一体式的。袁晓霏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一大半,叮叮带她进去见了其他两个同学和几个以前在学校认识却不怎么熟悉的校友,其他的大多数都是不认识的。毕业后,同学们大多都各奔东西,留在这里的本来就不多。

没多久人数到齐大家开始用餐。聚会,总是以吃饭的方式开始,却不以它为主,男同学们举杯交错,感叹时光流水,互相交流工作生活心得,分享人生成就,从中找到对自己生活或是工作能有帮助的,多喝几杯。女同学们在一起话题就多了些,从男朋友,老公,孩子聊到用什么化妆品,哪些品牌的衣服上新了,再到哪部电影触动人心了,哪怕是哪天路上碰见了什么人都能引起一个话题。袁晓霏生活单调所以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但是无意中总是感觉有个男生一直往这边看,那个男生袁晓霏认识,是以前同年级隔壁班的,挺帅气的,打球也好。现在虽然没有了在校时的青春洒脱,却多了些沉着稳重。

聚会就在这热热闹闹又单调无聊中结束了,快散的时候大家找到自己谈的来的互留了电话号码,其中有几个男同学找袁晓霏要了电话,有两个是她认识的,其中一个就包括聚会时往这边看的那个男生。回到家时已经是11点多,幸好明天不用上班可以睡个懒觉。白白听见袁晓霏回来,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睡去,仿佛还在生她的气。她走到它身边抚摸着它雪白的毛,似是安慰,又像是倾诉。不一会,白白便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仿佛听到了她的心事,也原谅了她今天的“失陪”。袁晓霏笑着看着它,心想,它终究是个懂事的孩子。

袁晓霏以为聚会的事就到此结束了,虽然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希冀,但是想到自己的平凡普通,也没有更多的期盼。但是生活就是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就像平静湖水的涟漪,一颗石子怎可能激起一层波浪。再接到叮叮的电话是半个月后,那天她正在超市买东西,正用手机算着哪件商品更超值的时候,电话响了。那边传来叮叮甜美的声音,问她后天有时间一起吃饭吗,还有几个之前聚会的同学。袁晓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都惊讶自己心理的变化。仿佛那一点点马上要被冬雪覆盖的嫩芽突然一下了遇到了春天。吃饭那天袁晓霏早早回了家精心打扮了一番,走的时候没有安慰几句白白便匆匆出了门,更顾不上它在门后幽怨的低吼。那天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古风古味的餐厅,餐厅装饰的很是精美高雅,仿佛来这吃饭不管吃的是什么都是一件雅而不俗的事。袁晓霏在没进包间之前就看见了那个男生,他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很是风雅。她感觉自己内心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那天袁晓霏不记得吃的是什么了,也不记得大家说了什么,只记得他问她在哪里上班,工作怎么样,她如实又拘谨的回答着他,心中却早已雀跃不已。这对于陌生见面吃饭的人来说或许是非常官方正式的问答,但是在袁晓霏心里却像是久久沉睡的火山突然爆发了一样,似火一样的熔岩在心中慢慢流淌。在谈话中她也记起了他的名字:沈浩宸。

那天晚饭结束后,沈浩宸分别送她和叮叮回家,并在她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有什么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这句话仿佛是融化最后一点积雪的骄阳,照亮了整个大地,也照亮了她的心扉。袁晓霏仿佛在这严冬腊月看到了春天正向她走来。从那天后袁晓霏格外注重打扮了起来,从来不化妆的她也慢慢学着化起妆来,也开始跟着公司的美女同事学起穿衣搭配。这天上着班,她收到一条信息,是沈浩宸发来的,问她:做什么呢?简单的四个字对她来说,却像看到金榜题名的名字那样激动,她想了好久回了三个字:上班呢。她想多发几个字,却总感觉多一个字都像是在出卖她的迫不及待。他们就这样聊了起来,聊的多是一些学校的趣事,以及她们以前在学校都喜欢做什么。生活就这样被冠上了暧昧的气息,一切都不真实起来。袁晓霏感觉自己在飘,像在云端,又像在半空。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也终于意识到这种感觉的来源,那就是沈浩宸没有向她表白,也没有提过交往,就这样断断续续联系着却又不前进。袁晓霏就像喝了一杯加糖的苦咖啡,似甜似苦。让人捉摸不透。生活总是要过的,每件事情也终归会有归宿。这件事情的归宿就发在那个周六的晚上。

周六的晚上是多么让人遐想的夜晚,也许正因为周末的空闲才让周六的晚上多了些精彩。那天沈浩宸突然给袁晓霏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吃个饭,袁晓霏在电话那头答应了,但是直到沈浩宸问了好几遍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点头答应的,并没有发出声音。她给他答复之后他说了地点便挂了电话。那天袁晓霏特意请了一个小时假,早早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接着又去理发店弄了弄发型。这是公司同事告诉她的,女孩子不光要穿的漂亮,发型也很重要。对于一直扎马尾的她来说,确实需要一个专业的造型师让自己更加靓丽一点。这是她与沈浩宸第三次见面,每次见他,都觉得他比之前更帅气了一些。沈浩宸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父母跟她一样是农村的。如果他是一个纯正的高富帅,袁晓霏不会相信这么好的好运会降到自己头上,但是他不一样,他是靠自己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所以她心中有希望。那天见面后,沈浩宸看见袁晓霏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常态。那是一家普通的饭店,但却很温馨,袁晓霏想这才是自然的感觉。沈浩宸先点了餐又让袁晓霏补充,她没看菜单说你点的就可以,这仿佛是在表达对他的信任,又仿佛是赶紧结束点餐的环节。沈浩宸要了几瓶酒,问她介意喝吗,她说不介意。他要用酒壮胆,她心里想。有些话总要有开头,而酒是最好的催化剂。

袁晓霏再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她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刚开始她没喝,可是听到他说他喜欢叮叮,叮叮却不喜欢他时,她给自己开了一瓶。再后来,听着他哭诉从上学时候就喜欢叮叮,但是因为自卑一直没有追她,直到聚会的时候再见到她,仿佛看到曾经走失的天使又回到了身边。聚会结束那半个月沈浩宸一直在追叮叮,但是叮叮一直没有同意,那天古风古色的餐厅,也正是叮叮喜欢的风格。跟她聊学校的趣事,大多也是她与叮叮她们喜欢做的事。是啊,每次都有叮叮,而她却没有想到,他的“目标”是叮叮。而她,只不过是叮叮的同学,最为接近的人。叮叮,在学校时就让人羡慕的女孩,漂亮家境好,会唱歌,会跳舞,会广播,学校广播经常出现她甜美的声音。因为上学与她同宿舍,关系又处的不错,所以一直都保持着联系,而这仅有的联系对于沈浩宸来说,就像是一根红线,他喜欢她,所以想抓住她身边的任何一根红线。袁晓霏越喝越多,心中的熔岩也在这冰凉的酒精中慢慢冷却了,结了冰。而那破土而出的嫩芽,褪去了积雪却又迎来了一场大风寒,连根被冻坏。沈浩宸最后恳切的希望袁晓霏能帮帮他,袁晓霏不记得她答没答应,可能答应了,也可能没答应。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心终于不再飘着了,落了地,虽然有点疼。回到家,胃里有点难受,没有热水喝,她烧上水,趴在床上感受着这踏实的感觉。白白仿佛看穿了她的狼狈,默默的趴在床下,没有吵她。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了叮叮和沈浩宸,他们在牵着手逛街,他是那么帅气,她是那么漂亮,简直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而她,就在远处看着他们,身子却慢慢变轻,向上飘着,飞了起来。飞着飞着看到了爸爸妈妈弟弟,爸爸妈妈在院子里干活聊天,弟弟在写作业,她飞呀飞呀,想再靠近一点……就在这时,它忽然听见狗叫声,激烈的叫着,她忽然沉了下去,睁开疲惫的双眼,看见白白不停的向她狂吠,着急的跑来跑去。她听到滋滋的声音,忽然想起来烧的热水,立马清醒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厨房,水已经烧干,热水壶像是在拼命的挣扎一样发出低沉的怒吼。她不敢想象,如果不是白白将她喊醒,会是什么结果。她曾看到很多因为这样事件引发的火灾。她将它抱在怀里,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天使。

袁晓霏抱着白白,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那是她上下班会经过的一条路,那里经常有摆摊算命的,但是她从来没停下过,因为她不相信这些。那天她从那里走,有一个算命先生叫住了她,她刚开始是不太想理会的,但是算命先生却直接说出了她的年龄。这让她有点惊讶,她停下来想看他说什么。那个算命的说:“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不收你钱,我是看你我有缘,所以叫住了你,你年前有一劫,过去了以后一帆风顺。过不去,轻则伤财,重则伤及性命。但是看你面相属慈孝之人,定会出现一个贵人帮你渡过此劫。”袁晓霏笑了笑,给了算命先生十元钱说了声谢谢就走了。那个算命先生在后边喊,我真不收你钱。但是袁晓霏已经走远了。袁晓霏抱住白白,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贵人”。再睡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袁晓霏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天使长着一双白翅膀向她飞来,落在了她的面前,落脚时因为沾了泥土,脚上土黄色带点灰……天使带着她飞了起来,飞过了严寒的冬季,飞向了美丽的春天,那里没有积雪,没有风寒,万物正在复苏,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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