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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胡子爷把两颗热气腾腾的羊腰子送给我的时候,我还不到上学的年龄。
当时我没敢把那两颗羊腰子拿回家,而是径直跑到胡子爷住的小屋里,那里有一个烧得正旺的铁炉子。
我迫不及待地把羊腰子穿在脏兮兮的火钩子上,放在红红的炉火上烤了起来。
我像一条饿急的狗,几口就将两颗滚烫的羊腰子吞了下去。我的口中便有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以后的几年中,我常常会跑到胡子爷住的屋子里,也常常能得到胡子爷送的羊腰子。
直到有一天,村里的马大个子看到我吃羊腰子时对我说,小孩子不能吃大人才能吃的东西,要不然以后会受不了的。我问为什么,马大个子说,吃了大人才能吃的东西,那东西会一辈子都会呆在肚子里拉不下来。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大人吃的东西,听村里的大人们说,羊腰子是给大人补腰子的,因为大人们的腰子总是很累,吃了腰子的大人们腰板会变得更硬朗,能扛起更重的事情;而小孩却要有一副柔弱的腰肢,藏猫猫时更机灵。
我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是不是在哄我,可我经常看到马大个子问胡子爷要羊腰子。可胡子爷总是扳着脸对马大个子说,你吃得再多也啥用。
在村里,马大个子的腰好像从来就没有直起来过,大人们都说他年轻的时候太骚情了。有一天,马大个子的腰被家里的枣栗骡马踢了一蹄子,从那以后马大个子的漂亮女人就和他离了婚。再后来马大个子再也没能在村里的男男女女面前挺起过他那厚实的腰板来。大人们说马大个子的腰子被枣栗骡马给踢掉了。
从马大个子说过我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任何动物的腰子。
两个月前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一个朋友请我去淄博烧烤店吃烤肉。卖烤肉的是个中年汉子,长得肥硕油腻。他用很僵硬的普通话为我们介绍他的烧烤。他说他这里的烤羊腰卖得最火,一天能卖掉好几百只呢。他还说,吃啥补啥嘛,不信你们试一下。吃了我烤的羊腰子你们的腰子就厉害了。我说,你的羊心羊肝子卖得快吗?他说,那些东西卖得不行,现在的人虽然心肝都不太好,但谁也不想去补,他们最想补的就是腰子。谁都知道,腰子厉害,高兴的事多得很,腰子不行,人也就完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我的朋友都吃了那个汉子的好几串烤羊腰。回家的路上,朋友对我说,到你这个岁数也该吃点腰子补补了。你没有感到这些年腰子变得吃力了吗?我说那个中年汉子的烤羊腰怎么一点骚味都没有,还不是假的吧。朋友不解地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左侧的腰子突然一坠一坠地疼了起来,像吊着一个冰坨子,使我三十多年才长成的腰板不得不向整个世界深深地弯了下去。
听人说,你如果感到身体的某个器官明显的存在时,就说明你的那个器官肯定是生病了,难道我的腰子生病了吗?
我想我这个岁数腰子是不应该生病的,因为我的腰子还没被用到足以生病的年限,就像村里那辆扔在麦场边的木头牛车。听村里老人说,它被车夫周老汉用了三十年才用坏的,如果现在还有人不嫌牛车慢的话,让李木匠收拾收拾,换两个胶皮轮子,起码还能用个二十来年。而我的腰子真正派上用场也就十来年的功夫,难道一个肉长的物件还没有一个木头物件用的时间长?
我想是不是我小时候吃了胡子爷太多的羊腰子,而那本该是大人才能吃的东西被我这个小孩子错吃了,到头来没被消化,至今还挂在我的腰子上呢?难道它们都一直像士兵一样等着我派它们什么用场呢?如果它们一直等着我派它们去做什么而我至今都没派它们,它们生气了吗?难道我腰子的疼痛是我三十多年吃下的本不该我吃的东西在捣鬼吗?这些问题折腾了我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我弯着虾米一样的腰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我,我左边腰子上长着几个囊肿,大的有鸡蛋那么大。显然,它们是我腰子上多长出的东西。那么,多长的东西不好么?
醉鬼六指就长着一根没用的手指,划拳时总是赢不了我,气得六指醉酒后总是诅咒他那根多长出的手指,并发誓总有一天会用菜刀把它剁下来喂狗。
而亲戚朋友们为什么总劝我多长些东西呢?
父亲总在我做生意赔了本后劝我多长点脑子,老婆总在我吃亏时让我多长点心眼。母亲也总在我外出时叮嘱我多长点记性,朋友们总是在拖我出去玩时给我找借口说,让我多长点见识。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都多长了些什么。反正我的脑子还和以前一样不够用,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是否已长成了马蜂窝的样子,反正该吃亏的时候,我还是照样吃亏,家人总骂我死心眼。这些年来,我的记性倒是越来越差,记不住城里单元房的门牌号和马路名称,害得我不是敲错了房门,就是走错了路。我更不知道我是不是长了许多见识,反正至今我的胃还是消化了七成熟的牛排,喝不惯苦兮兮的咖啡。
我决定去医院摘除我腰子上的囊肿,我觉得它们继续长在我的腰子上,会给我的腰子带来很多的麻烦,它们会像气球上吊着的石头,总让我的腰子感到沉重。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看到街边的小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滋补腰子的药。摊主以夸张的热情向过往的行人推销着自己的药品。我想,那些摊主肯定都以为这个城市的男人都有一副残缺不全的腰子,都需要吃一些强腰壮阳的药品来弥补缺陷。难道这个城市当今的问题全是男人腰子的问题?难道男人们没有一副强劲硕大的腰子作后盾,女人们的快乐和幸福就没有保障?
我的腰子出现了问题,要解决问题只能靠医生。我花了很大一笔钱,让医生在我的肚子上拉了一条足以生出小孩的口子。他们摘除了我腰子上的囊肿,并小心拿着着它让我过目,意思是并没有摘除我今后还要用很多年的腰子。我老婆对医生的认真表示满意。
附在我腰子上的囊肿去掉了,对我的腰子来说减轻了一个额外的负担。但我知道,在今后的生活中,或许我的腰子将会背负更沉重的包袱。在出院复查时,医生告诉我,我的腰子里还有一块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