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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诺言深许(51)
第52章:挫折与错爱
那是韩靖生命里最浪漫最感动最温情的时刻吧,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也有仍被当做娇妻的幸福。她长这么大没经历过几个男人,她不知道男人的承诺只有在一个极其稳定的状态下才能算数。这不但要求内部环境平和安详,而且外部环境也不能诱惑丛生,一个男人得多么幸运又多么不甘才可以成为那个完美好丈夫。
韩靖产假五个月后正式上班,九个月时给许诺匆匆断了奶,因为她不得不去北京进修,为期半年。她当然是放心的,许书诚不但做爸爸做得尽职,当妈妈也能当得游刃有余。他有课的时候会把孩子交给姥姥照看,下课后就亲自照料女儿的一切起居。
现在,她已经经过了蹒跚学步,咿呀学语,能像个小精灵一样给他唱歌、背诗、讲故事,可是,恶魔却向她伸出了残酷的手,要把她带出他的世界,他想都不敢想,疼都疼死了。
那段时间是他婚姻里争吵最频繁激烈的时刻,从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忍者,但命运的打击让他常常陷于理智崩溃的边缘。而他刁蛮任性的妻子,绝望之中更是火气大得了不得,她步步紧逼,他不再退让。他们交火于女儿视线外的每一处战场,恶语互伤之后再跑回女儿面前假扮和睦。
这种情况下,韩靖的情绪出口是工作,她那时已经可以操刀大型手术了,每一个成功案例都是对她专业上的肯定,也是她心理上的一种释放。
可他的情绪出口在哪里呢?他始终茫然不知,直到遇见田然。
确切地说,田然不是他班上的学生。
田然在新闻系,而他教中文系的外国文学。他也不知道她从哪天开始来听他班上的课的。那时有三个班级的学生一起在阶梯教室上他的课,他是有魅力的老师,但不是严厉先生,他从不点名,却有一大批忠实粉丝为他赚足出勤率。
田然在角落里坐了一周,才碰上从讲台上下来、边走边提问时那扫视的目光。他指着她说,“你来答答看。”
当时他们都未曾想到,三天后,他们会在同一列火车上相会。
他回那个被韩靖称为“鬼地方”的老家,她也是回家。她的家在海边的一个小岛上,她需要先把这列火车坐到终点站,再把汽车坐到无路可走,然后登船扑向大海,最后才能到那个渔村里的家。
他们是在候车室遇见的。许书诚正坐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看书,田然背着大大的书包在寻找空位。那天的座位几乎都被占满了,找着找着就快走到了尽头。
然后,她就看见了他。
“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她弯下身子读着书上的字。
他一惊,书差点掉到地上,接着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她青春逼人的面孔。
她羞赧地叫了声“老师”,但清澈明亮的目光里却流泄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大胆。
他困惑地看着她,因为叫不出她的名字而微微尴尬。
她看懂了他的迷蒙,大大方方地说,“我叫田然。新闻系的。听过您的外国文学课。”
“哦。”他想起来了,课堂上她曾回答过他的问题,观点新颖而犀利。
“老师希望过这样的生活么?”
“啊?”
“就是那种脱离了井然有序的幸福,找寻狂放不羁的感觉的生活。”
“呵。”他笑了,合上书,答非所问地轻道,“这是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一部透视理想与现实的作品,虽然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名著,但我个人却很喜欢。你们在大学阶段要尽量多读一些书,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它。”
“原来老师也是位理想主义式的艺术家呀。”她的回答说明她已经读过这本书了。
“我算什么艺术家。”他一窘,便站起身来,转移了话题,“你这是周末回家?还背了这么多东西,快坐这里吧。”
她坦然接受,道完谢,还加了一句,“老师你真绅士。”
他苦笑着摇头,因为想起了自己和妻子吵架时那狰狞的表情,怎么能配得上“绅士”两个字?
她当然不了解他的苦衷,只以为他在谦虚。成熟男子的儒雅谦逊对于年轻浪漫的女孩儿来说威力巨大。她坐在那里仰望着他,突然扑哧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他羡慕地问。
“嗯——你猜。”她卖关子不答。
“我怎么猜得出。”这回答一看就不会聊天。
“好吧。那我告诉你。”她把浅浅的酒窝笑成了一坛女儿红,“我发现老师好帅呢。”
那一刻,在田然眼里,他的慌张可爱极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书,捏得指尖泛白,可脸上却蒙上了些许的红,他瞧着地面,语气温柔地“呵斥”,“你们这些学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都开始拿老师打趣了。”
“不是打趣,是真的哦。”田然调皮地眨眨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人纷纷起身,开始检票了。
巧合的是他们在同一节车厢,所以当她换座位到他旁边时,他维持平静地笑了笑,其实心里有点不知所措。就在刚刚,他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学生身上有种另类的气质,她像是无师自通地就懂得男女之间的攻守之道。
她的面容有种古典的秀丽,端坐在一个地方时,更是安静而腼腆。可是当她的眼睛望向你,又似有一片深海扑面而来,宏大而澎湃。如果你慌张得像个孩子那样在她掀起的海浪里跳跃躲避,她便成心兜头盖脸地来捉弄你。
而文系的许书诚自然能够细腻敏感地捕捉到这些内容,更要命的是,他现在可不是她的老师,没有讲台、课本、黑板、粉笔,没有任何道具来提醒他的身份,只有炎热的车厢里被拥挤的人群烘托出的越来越激烈的躁动,还有不知何时田然有意无意睡在他肩头的可爱的小脑袋。
咣,咣,列车在前行。
怦,怦,他的心在跳。
终于,他的目光从车窗外飞速闪过的绿树田野间收回来,故意抖了抖自己的肩膀,她就醒了。
那一刻羞涩又回到她脸上,她轻轻叫了声“老师”。
他说,“再过一会儿我就要下车了。”
“我还得再坐——”她想了想,“差不多两个小时吧。”
“那也很快就会到了。”
“是啊。今天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别处。
他不敢去探究其中深意,便转移了话题,“你平时坐车都怎么打发时间?”
“看恐怖小说。”
他有点吃惊,似乎没想到她会喜欢这个。
“因为只有看恐怖小说才不会睡着。”她轻笑,“这样就不必乱搭别人的肩膀了。”
看样子,她完全没把他当“别人”,所以才那么安心地睡在他肩头。
“哦。”许书诚只说了一个最简单的字,除此之外,他还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
“还有两个小时。”田然边说边从背包里抽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我得打起精神来呀,不能再睡啦。”
“无聊的话就吃点糖。”他把给小外甥买的一包糖放在她手里。她懂事地只拿了三颗,“够了,”她说,“吃多了要长胖的。”
事实上她纤瘦得再吃十斤糖也不会胖,但是她知道什么是分寸。这个时候她还守得住分寸,任何人的底线都不是一下子失守,都是节节败退的。
后来,那三颗糖她只吃了一颗,只是很普通的水果糖,却可以让她甜到哀伤。另外两颗一直被她藏在书包深处,直到有一天,它们融化在背包底部,擦了半天也擦不干净。就像有些东西粘在心里,铲也铲不掉一样。
那种东西,宛如糖果,甜腻腻,黏乎乎,是爱情吧。
许书诚和田然终于跨过那一步,究竟是经过了多少你进我退,你猜我想,欲说还休,欲拒还迎,他们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366天,对,从她第一次走进他的课堂起,一年零一天,她跨越了所谓道德的底线,跨进他苦闷挣扎的生活和岌岌可危的婚姻。
他对她有承诺么?没有。她清楚他给不起什么深情款款的承诺,但是有温存就够了,这世上真正能交出温存的男子并不多,温存不只是身体交融那么简单,当你的精神世界也能处于他温柔详和的笼罩中,那才是爱情温存的最高境界。
所以,那是一段珍贵的温存岁月,而爱一个人,就是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的。她没有想过两个人的未来,确切地说她是害怕去想。他的妻子应该是知道了她的存在吧?却没有劈头盖脸地来撕烂她这个小三儿,那么她自己是否愿意永远在角落里埋藏?
她一直混沌着,直到那个意外来临,那个她躲不掉的重要原因,让她不得不做出改变。
事实上,韩靖早已觉察到了。即使她工作忙碌、神经大条,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确有不速之客正悄然踏入她的领地。
当许书诚常常看着一个司空见惯的物体发呆时,当他不再和她吵而是选择沉默时,她就知道他的心去另一个地方了。那沉默不再是作为丈夫的忍让,而是不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不再把她的人放于心上。
他的绅士风度似乎又回来了,只不过那柔软的眼神显得异常遥远,已经逃离了家的范围,是放逐在外面的,放逐在另一个女人那里。
他只有在看女儿时才满心喜悦和留恋,有时沉甸甸地笑着,有时又空落落地伤心。他不知道女儿最后能活多久,可又不免为她的每一步成长欢欣。韩靖意识到这个三岁的孩子也许正是维持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条丝线,一旦这条线断了,整个家就都没了。
这一年多,许诺竟然很争气。她没有发病,只有两次小感冒,吃些药就好了。可在他们夫妻眼里,女儿的身体仍旧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大灾难。
她不懂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整天都诚惶诚恐地感觉坏消息马上来了。终于,某天许诺只有一点点轻微发烧,她就慌张地把女儿直接抱到了医院的血液科,她忐忑不安地等着结果,预感到病情应该是严重了很多。她知道有些病早期症状并不明显,可一旦发作起来就排山倒海。
检查结果仍然是由她的老同学直接交到她手上,她看着他一脸困惑不解的凝重表情,心都要碎了。然而,没想到的是,她的女儿,除了扁桃体有点脆弱正在发炎外,一切正常。从前的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居然不知所终。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只能这么说——”她的同学推推眼镜,“你上一次可能是赶上了极为罕见的误诊……”
“误诊!”她怒了,劈手将报告向她的老同学砸去,然后就哭了,“要死啊,我去院长办公室告你们。”骂完她又笑了,“晚上请你吃饭,不准说没空。哦,不,明晚吧,带上你媳妇。”
今晚当然不行,今晚她要和全家好好享受这份从天而降的喜悦。
一下班,她就迫不及待地买了很多好吃的回家,许书诚和女儿都没在,应该是出去玩了。她有点气,明知道闺女病着他还什么都依她出去乱跑。不过,她决定一会儿要好好和他谈谈,除了女儿的乌龙病,还有他们婚姻中的问题。她又乐观地想像是自己疑心重了,或者他只是精神开了小差,他这么爱女儿,怎么可能真的出轨?
在父女俩还没回来前,她收拾了屋子。这是她很久不做的事,但是今天做起来竟然毫不厌烦,他那些平日里堆积如山的书本也显得没那么可恶了。她准备把常年放在角落里的一撂已浮上灰尘的书籍挪回书柜里,可就在放置它们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一个外国文学史的教材封面里包着的竟是一本日记,日记上的纸只被占用了一页,虽然说不好是他日记系列之几,但肯定是最新的一本,那唯一有字的页面上写的两句话差点没气炸了她的肺。
“人生真是有太多苦恼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吧,我答应你,一旦女儿的病治好了,我会争取自由。”
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的韩靖不知道,但她清楚那肯定不是写给她的。
刹那,心如坠入寒冰。她不知道是怎样把那撂书又堆回原处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等一会儿把本子直接摔到那个死男人脸上。
只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要离婚是么?许书诚你这辈子都别想得逞。
好好,就让女儿生死的未知恐惧折磨死你吧。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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