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我们叫他大叔,说是叫老了,那就叫大哥吧。
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退役不久的大哥哥,黝黑的皮肤,宽厚的手掌,记得最清楚的是他那憨憨的笑容。
“小程,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小朱,吃饭的时候好好吃文雅一点。”“小李,吃饭你就不能文雅一点吗。”每次吃饭大哥哥总会各种“教育”我们几个,无论是吃相,还是素质。乃至今天吃饭时耳边几乎都是他的教导。
“你看我做,俯卧撑预备!1!”每次锻炼都要求我们用最军事化训练纲领,好几次都忍不住吐槽我们又不是士兵,凭什么要跟他做一样的。一说起部队他的眼神就飘忘他处,似是神游。他不说便没人知道他的故事,见抗议无效也就认命了。
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了,老奶奶每次见我们去都会每人一个鸡蛋,满是慈祥的说:“孩子们吃吧,土鸡蛋吃了好。”小李特不爱吃蛋黄,总是偷偷吐掉,他总以为自己做的很干净到后来才知道老奶奶每次都知道,但还是每次都会给我们吃鸡蛋。不可否认,那些年吃到的绝对是一生中最好吃的鸡蛋。
“小家伙们,从明天我就要去工作了。是公务员哦!”大哥哥憨笑着摸着我们的头道。“不就是片警儿嘛。”小朱总是知道的比我们多,所以得到的也比我们多,比如大哥哥奖励的暴栗。
考完中考后的我们也分别进了不同的高中,大哥哥有时候也会来看我,他说哥几个里我最感性。他每次来都会带上几颗土鸡蛋和一只烧鹅,后来才知道有这种待遇的只有我而已。“小程,跟我去跑个五公里看看你体能有没有落下。”当然每次伴随着美食也会有他的“考核”,一旦落后了便会收到他那无情的嘲讽,那种笑容真是恨不得把他打趴下,然而我每次跑完就快趴下了。“过几天乒乓球大赛,我赢了有什么奖励吗?”坐在草坪上气喘吁吁的我看着正在拉伸的他说道。“乒乓球大赛啊?”他看着我缓缓说道“你要是赢了我那副球拍就送给你。”“不兴反悔的啊!”我先堵住他嘴再说。他那副球拍我可觊觎已久了。
大赛不负所托是拿到第一名了,但丝毫没给我带来快乐。因为刚赛玩小朱打电话过来,就一句话:大哥出事了,尽快回家。因为拿到大奖所以班主任很快就批假了并嘱咐我注意安全。
是因为强拆,他家那片属于老城区,zf需要大开发要重建,老奶奶没同意搬便被人说成钉子户。大哥人在外地,老奶奶也没提这个问题,但别人始终用了极端手段,深夜放了把火,老奶奶没来得及跑出来,被严重烧伤,医生只是摇摇头便没有下文。大哥气不过连夜赶回来了解到事情经过便把那些拆迁队的犯事的几个全废了。大家知道拆迁队敢这么做的原因,所以大哥进去了。
因为小朱家里的关系我们在看守所见到大哥了。才几天时间没见,头发白了一大片,眼窝深陷进去,眼里灰蒙蒙的一片,脸上黯淡无光皮肤更是呈蜡黄色。乍一看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憨憨笑的大哥哥。“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滚回去上课!”见到我们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怒吼道。见到他这样,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往外流。“哭什么?谁让你们哭的,都给老子滚!”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爆粗口。就这样,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就眼睁睁看着他被两个警察拷着离开了会面室。“老朱你最有办法,你帮帮忙啊。”我抓起老朱的衣服喊到,他只是垂着头却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啊,别像个姑娘样的闷着头啊”老李见他这样举起拳头就要打他。“你以为我不想啊?大哥出事你以为我开心啊?我要能做主还能让他进去吗?这不是打人,他把人家废了,人家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呢!”老朱挡住老李的拳头一把甩开我的手咆哮道。经他这一吼我们也冷静下来了,我们还想见他却被拒绝了。哥几个坐在看守所对面,第一次学会了抽烟,烟吸进肺里的感觉很难受,却好过这种无奈的感觉。大哥让人捎了封信给我,意思是说他很快就会出来让我们回家好好学习,等放假了他带我们去吃烧鹅。
天真的我们信以为真,吃完饭各自回学校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面其实是最后一面。
几个月后的暑假我们去看守所发现人已经出来了,在他家里却没找到人。屋子里一层厚厚的灰尘。桌上有一封信和一副球拍,还有一些哥几个觊觎的东西。隔壁的老人家见我们先寒暄几句然后便说这个家的老奶奶上周去世了,那个小伙子(指大哥哥)出来后被社会上的人打伤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了,我已经没资格被你们喊大哥哥了,桌上的东西是你们一直想要的,你们可要替我好好保管,说不定哪天我就回来了呢。别去找我,好好学习以后才有出息,不要做我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读不下去了。“啪”老朱猛地拍了下桌子“懦夫,孬种!”说着就气冲冲的出去了,而他眼里流出来的水滴出卖了他,没有人戳穿他,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一样想念大哥。我默默地收下那副球拍,却再也没有打乒乓球。哥几个还是会每天早上出来锻炼,只是跟以前不同的是,没人喊口号,大家只是默默地做着一个又一个动作。
放好这副老旧的乒乓球拍,转眼就六年了,哥几个也各奔东西,我锁好柜子背着行囊踏上即将开动的列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