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身上盖着的东华的紫袍,坐在身边打坐的东华,头顶的结界,还有结界外头下不完的雨。凤九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落入了九层迷障的底层,梦到了那处的极寒之地,还有第八层那些个密密麻麻的蛇,以及第七层令人窒息的山洞。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一个梦?凤九迷茫地望着落到结界上四散而开的雨水,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些许怀疑。
“还记得本君在山洞中同你说了什么吗?”
身边响起了东华清冷的声音。凤九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东华说了好些个话,他指的是哪一句?也许他是指天罡罩的事情吧!
“虽然凤九不知道少阳君是何时将天罡罩放在我这处的,但天罡罩乃仙家护体的法器。少阳君仙位尊贵,自是不能有个好歹。这天罡罩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天罡罩既然是本君的,本君想放在你身上多久,本君说了算。”说话间,他的语气又更冷了几分,“凤九,这九层迷障不是一般的阵法,本君觉得需得与你把话讲清楚。你是本君带到这处来的,本君自会想办法再带你回去。可你若不配合,便休要怪本君不义。”
凤九觉得东华这个话说得挺重。印象中在若水河畔他也曾用过这种语气来警告她。可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而此时的东华也非彼时的东华。她需要活着离开这里。是以,她会听东华的话。坐起身,凤九平静地看着他。
“少阳君可是要与我约法三章?那么凤九也提一个要求。”
紫衣尊神挑了挑眉,敢跟他少阳君谈条件的丫头除了少绾外,她是第一个。于是,好奇心起了来。
“你要同本君谈条件?”
东华支起了头,挑眉等着她提要求。
“在我安全回到水沼泽之前,少阳君能不能别离开我的视线?”
紫衣尊神看了她半晌,遂沉声道:“洗澡也要跟着?”
若是从前,东华这么戏弄她,凤九定会羞红了脸。可眼下是特殊时期,脸皮什么的实在无法拿来与性命相提并论。
“听闻少阳君在仙法道术上的造诣与父神比肩,定是懂得些个清洗的诀法。”
“本君虽然精通各类术法,可惜唯独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能凭空给自己洗澡的诀法。”
“那就劳烦少阳君穿着衣袍去泡澡,泡完再掐个干衣诀。”
紫衣尊神又看了她许久,看得凤九有些头皮发麻。东华觉得凤九这几日委实长进不少,遥记在第八层时还被几条蛇吓得语无伦次。眼下不过几天的功夫罢了,竟敢对他指手画脚。放眼这四海八荒,敢这么做的,倒是还没有过。他实在有些好奇,这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据说她入学那日是由孚觅仙母领来的,说是孚觅仙山上的野狐狸。可若是一头普通的野狐狸,她手头怎会有如此古老的法器,且上面还带着他的仙泽?她明明是头九尾狐,却又为何要施障目诀隐去了八条狐尾?如此级别的法术,也断不是她这么个修为薄浅术法不精到连个仙障都化不利索的幼仙能施得出的。那孚觅仙母他不熟,自是不晓得她的来历与能耐。可若是她施的术法,那究竟有何用意?九尾狐族与灵狐族通婚并不是什么秘密,灵狐族生活在孚觅仙山的幽谷中又以赤狐居多。出了这么头九尾红狐委实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以及,她梦里反复唤着的帝君和陛下又是何人?为何他东华的名字会与他们并提?这重重的疑云倒是叫东华紫府少阳君颇为好奇。也许时间会慢慢揭开谜底,他又何须如此着急地寻个答案呢!收回目光,紫衣尊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开始说他要说的话。
“本君叫你跟紧的时候,你便跟紧。本君后脑勺没长眼睛,跟丢了可怪不得本君。”
“这是少阳君的第一条章法吗?”
“第二条,本君打架的时候,你自己寻一处地方躲好。本君的苍何也没长眼睛。”
凤九点了点头,“那第三条呢?”
“那长命锁上有本君加在上头的术法。万一走散,用仙法震动它。”
低头看了看脖子上捆仙索挂着的物件,凤九遂觉得它也没那么碍眼了。一抬头,正对上紫衣尊神那张近在咫尺面无表情的冷脸,随后的一句话叫她打了个哆嗦。
“小狐狸,你最好听话些。你也该听说过本君是个仙根不正的半路神仙,成佛成魔不过是本君的一念之差罢了。”
说着,他便在她的手心里放上了一个红薯。
“刚过我手时热过了。吃完我们就出发。在上一层的洞中我就与你说过,上一层有的东西这一层也有。你可知我的意思?”
凤九安静地啃着得来不易的一顿饭,遂在心里将过去几日的事情整理了一番。东华说上一层有的这一层也有,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底层严寒,第八层也是冰天雪地;第八层是猛蛟之地,在第七层的山洞中也有蛇蟒出入。那第七层与第六层又有什么共同点呢?黑暗肯定不是答案,因现在他们所处的第六层虽有些昏暗,但却不是夜晚。记得初入此层的时候,东华曾说过,此处设有雾障,可那山洞中又没有雾障。凤九实在是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一副讨教的乖巧模样望向身边的紫衣尊神。
东华看了看她,其实他早就猜到这丫头定是搞不清楚其中的关联。若不是为了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乖乖听话,他委实懒得同她费口舌解释这么多。
“还记得几天前你从这第六层落到底层的事情吗?”
凤九点了点头。
“你循着本君的声音方向走,却实则走的是相反的方向。”紫衣尊神见她一脸的茫然,干脆点破,“这一层是个反向层,一切都是与实际相背的。”
“那这同上一层又有什么关联?”她依旧不明所以。
“反向思考。”
凤九愣了一愣,随即顿悟。所以东华才会让她选方向,叫她挑一条道。择方向时东华定是同她选了相同的方向,是以才领着她走了另外一个方向。他让她在岔道处做选择,亦是为了缩小范围。她原本想择右边,却因与东华耍小性子而指了中间,东华择了左边,是以他便领着她入了右边的道口。而实际上,中间才应该是正确的出口。
“可这迷障怎能知人心而又控制人心?”
俊冷的脸上终于划过了一丝笑意。
“你可曾听说过妖族的摄心术?”
“少阳君的意思是缈落正在某一处控制着这九层迷障的阵法?”
“发一回烧,倒是把你烧聪明了。”
凤九瘪了瘪嘴,她本来就不笨。
“这移转出口可是个耗费不小的力气活。那妖女现在修为尽失,法术有限,移个一次便够她受的了。”
心中的敬佩犹如滔滔若水河。虽然凤九觉得这个说法似乎还是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牵强,但她委实想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在太晨宫时,凤九还没机会见识到东华脑力全开究竟是个何等叫人咋舌的场景。她读了上古史里有关他的一切。知道他不但能打,头脑也是无人能及。但彼时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如今遇上了,还真是叫她恨不得跪下来朝他虔诚地拜上一拜。东华果真是个适合挂在画像上顶礼膜拜的神仙啊!凤九望着他傻了眼,连红薯都忘记嚼了。
“擦擦你的口水。”
她这才回了神,别过头去不敢看他,遂又是一阵脸红。
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紫衣尊神催促她快点吃。在上一层因为凤九的一连串事情,他耗了四天的时间,已是超出了计划。往后的几层应是越来越困难才是,他得尽可能地在这层将时间补回来。既然头顶那颗灾星只悬一个月,那么他便要在这一个月内将这九层迷障阵给破了。虽然多呆几天也无妨,但他委实比较喜欢有挑战的事情。
关于这一层的出口,东华已是有了猜想。既然是个反向层,万物就都该是反着来的。可这处看起来却并无异样,想来是与那缈落设的迷障有关。东华抬头望了望天,遂掐了个诀法将凤九变回原身收入衣袖中。天就该是地,地也便就是天。天地都被掉了个儿,那缈落还真是挺有创意的!这天上那么多大洞,一不小心便能再掉到底层去。那么地上便也就该有洞连着第五层。紫衣尊神勾了嘴角,遂开始有些摸清了这个阵法的实质。幻出避水珠,他飞身而上。既然地上能冒出这么多雨,怕是下一层便是与水有关了吧!
寻了一整日后,天边的尽头处终是出现了个旋涡。紫衣尊神扎紧了衣袖,一跃而入。
湍急的流水溅起的白沫打在岸上,一道剑气破开水浪。紫色身影飞身而出,他落到岸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这条河,红色在中心晕染开,一条长长的白色残肢浮了上来。东华皱了皱眉,一脸的嫌弃。每回到出口处都要遇上各种蛟蛇,这缈落的原身不亏为是条三头巨蟒,与蛟类渊源挺深!只可惜东华自小最讨厌的便是蛇类。是以,这条看守出口的水蛟也没能躲过身首异处的下场。回过身,紫衣尊神望了望前方,抬脚便离开了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