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天台边上,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这个点已经接近黄昏了,天边粉粉嫩嫩的,对面的月亮已经升起,在催促粉云里的太阳离开,就算不舍,也会终究没入黑暗。只是恍惚间,原本的粉嫩已幻成了暗红的血光,稍微靠近的流云此时也升起通红的火光,似乎一靠近,就会瞬间燃尽,片甲不留。
天台上的人都好似看戏似的,站在边上那可亏了,一定要走近了看,都慢慢的靠了上去。
“都别过来了。”
天台边的女孩终于开口说了话,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声嘶力竭去阻拦后面的人走近。
“你觉得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你连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吗?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你?”
一句很大声的吼叫,从人群中传出,大家都好奇地回头。聚焦在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黄衣服小女孩身上,不知道她几岁,只是看起来瘦小孱弱,刚刚喊出那句话似乎都花费了全身的力气。脸上残留着许多的灰渍,像是刚刚在地上滚了几下,还挂着几滴流到嘴角的泪珠,划过了下巴上的灰渍,滴到了毛衣里。鹅黄色的长毛衣已经有些破烂了,站在普遍身穿大衣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扫了扫衣服,想要走上前继续说。从左后方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毛衣,本就破旧的毛衣,被扯的变形不堪,小女孩像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不被拉住,就会随时倒下。
她回头看了看,皱了皱眉,撇嘴嘟囔了几句,又缩回了人群中。
小女孩的残破不堪,反而突出了天台边欲轻生女子的高贵感,可能这就是与生俱来的。
天台边的女子好像没听见人任何话语一般,低头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毛呢大衣,没有管随风飘扬的围巾,明明裹得这么严实了,她却还在瑟瑟发抖,与入冬前刚走的蝴蝶还有些相似,可能没来得及跟上大队伍,所以只能今日离开。
也许是站在天台上冻久了,脸色苍白渗人,嘴角有一丝的血迹,像是刚刚吃了什么未熟的肉质食品,嘴没来得及擦干净,就急匆匆的站上了天台,说是天台更像是她的舞台。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都是跟我一样的人吗?凭什么都赖在我一个人身上!”
她终究还是听见了,情绪突然起了波澜,本来呆滞的眼睛泛起了红血丝,猛地一转身,盯着刚刚质问她的人。
拽着小女孩的人慢慢松了手,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但还带着一顶纯黑色的鸭舌帽,看不清长相,只能隐约看到脖子上有一条从下巴蜿蜒进衣领的伤疤,像是从嘴里爬出的一条身形扭曲的虫。
“你怎么对我,无所谓,但我妹妹是无辜的。而且,难道她说的不对吗?就算我们都有错,不都是因为你吗?”,男孩越说越激动 ,“如果我从没有认识过你,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我家就不会起火,林湾也不会死在我的面前了!”
男孩的声音不是很大,却十分低沉有力,天台上原本的议论声都消失无影。
男孩说完便拉着小女孩的手想要离开。
天台边上的女孩有些着急了,开始按耐不住,她不知道她是受不了男孩的话还是男孩的离开。
她突然有些绝望,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马上就要流出红色的眼泪一般。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我说过无数遍,那场火与我无关,林湾的死我是有错,我就应该因为嫉妒自己去你家,死的人就应该是我,我就活该活活被烧死,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要害死她的心。我何必呢?”最后一句突然从怒吼变成了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责问自己的存在。
“你说当初死的怎么就不是你呢?明明你才是最该死的。就是你带头欺凌林湾,导致她在学校被所有人排挤,成绩一落千丈,可你却以此为傲,风风光光。也是,像你这种人应该会觉得全世界都是围着你转的吧!”
站在最右侧一直没有动静的女生发出了轻蔑的言论,还伴着嘲讽的鄙夷声。脸上有一道鲜红的印子,应该是刚刚被人打了一巴掌,摆着个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也丝毫不影响她冰冷的气质,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子稍稍倾斜后仰,靠在天台的被人随意丢弃的门板上,如果不是眼睛正犀利地注视着欲轻生的女孩,似乎刚刚那些阴森都有些恶毒的话语,与她无关,她只是站在旁边看戏的冷漠路人。
一次又一次的语言攻击让天台边的女孩有些站不住脚,缓慢的蹲了下来,然而还是没有任何人上去扶她。
“我该死,哈哈!”,女孩对着天仰头笑了两声。
“你也不想想你为什么会受那一巴掌,你是最没有资格让我去死的人。我真是天真了,以为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一直站在我这边,那就是你。连你也让我这么失望,竟然还想害死我,如果可以,我下地狱,也会上来带你一起走。”
女孩怨恨地看着靠着门板咒骂她的人,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懑,感觉心里有股火要冲了出来,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立马会烧蚀全身。
靠在门边的臭脸妹感觉火红的脸颊突然有一丝抽痛,本想继续说着什么,也只是变成了低吟的刺痛感。
“我从没有怪过你,真的。”不知从何处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现场好像除了女孩没有一个人听到,大家不知道在激烈地议论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
“谁,是谁,别装神弄鬼,我还没死呢!走开,走开呀!”
女孩激动的挥着手,赶着前面根本看不见的东西,大家的议论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女孩这一奇怪的举动后,又继续交头接耳了起来,似乎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我呀,湾湾,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的,他们不懂你,我还会不懂你吗?”那应该是林湾,就像她生前一样,还是那么的温柔明朗,永远挂着招牌的笑容,哪怕是被全校欺凌的时候,哪怕是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笑容,让女孩又爱又恨,时隔一个月,又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林湾继续面带笑意的说到,“火灾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还是会去他家,就算我不认识你,我还是会与臭脸的高冷妹做朋友,我还是会和你爱上同一个人,我还是会被他的家人接纳。”原本温暖的笑容突然变成带着寒意的冷笑,眼色也犀利的像是想把女孩吃了,脸上也没了血色,她靠近女孩耳边,“不管你再怎样都没人信你了,不如来陪我吧!”
女孩被吓了一跳,脖子上的围巾也被风不知道吹去了何处,只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丝凉意,好似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冰冰凉凉的,伴着刚刚听到的一番话,她不禁往后一缩,忘记了自己正坐在天台边。
天台上的人终于在一阵惊呼后,彻底安静了下来。刚刚说话的几个人都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包括“死而复生”的林湾。
人群中的人也渐渐清晰了起来,都是认识的人,在学校对自己一开始奉承后来处处针对的班主任,原本巴结的不得了把她推上了班长位置又踢下来的同班同学,在自己地位正盛时无数的追求者......
女孩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和屁股上的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毛呢大衣摸起来这么单薄,也没管那么多,继续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的痕迹。
“我的人生不过才过了17年,却感觉经历了漫长的一世。从这里下去,我就可以上天堂口的吗?”女孩再一次仰起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瞬间消失。她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似乎多了些畅然,笑声明显欢快了许多。
人群突然涌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朝女孩走去,大家都张牙舞爪的样子,想要抓住她,走了几步又像是中了咒,丧尸一般的失去了意识,冲了过来。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雪,唯美之间夹杂着几分诡异。
女孩有些害怕,却也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她闭上了眼睛,往后一倒,嘴角有一丝不经意的微笑,努力的张开了自己的双臂,迎接被摔的粉身碎骨的瞬间。
身体悬空之后,睁开眼,恐惧又瞬间弥漫了她的眼睛。天台上趴着看向她的根本就没有之前的观众,只剩一群正在惊呼的医生和护士,再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是一套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呢。
“嘭!“疼痛如约而至,却好像,又没有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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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女孩子到底有没有害死那个林湾呀?她死了没有呀?所以天台上的,是场梦?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一个小护士正靠在医护站的台子前面,满手的瓜子和瓜子壳,嘴里不停的嚼动着还不忘评论几句。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这个女孩之前是个富家千金,后来父亲贪污坐牢在狱中病死,母亲也郁郁寡欢而亡,只剩下还在读高中的她。本来是世界中心的存在,突然跌下神坛,身边人自然是墙倒猢狲散的。不过这个林湾嘛......”说话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小护士有些着急的瞪着眼睛想要继续听后续。
“林湾是她在风光时交的唯一一个穷朋友,她身边原本就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臭脸妹了,不过后来也就是多了个跟屁虫而已。可对林湾意义非凡,突然从泥巴地里上了天堂,谁都会向往沉迷的。不过后事谁知呢,这林湾突然跟女孩闹掰了,说是这女孩表面上对她无微不至,暗地里一直针对她,两人不欢而散了。
“为啥呀,那这个女孩真不是什么好人!可气!”小护士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愤懑不平的样子。
说话者没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人呀,永远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看见的,听见的,也不管是真是假。这没了女孩的庇护,同学便纷纷开始对林湾不怀好意起来,不是各种恶作剧,就是冷嘲热讽,女孩想伸手保护,却被臭脸妹拦了下来,让她别多管闲事。这个时候,她也遇上了她自认为的命中注定。“
“哦~真命天子要出现了,期待!”小护士皱着的脸突然犯起了花痴,眼里的粉色泡泡都要溢出来了。
“女孩和男孩开始相识,相知,女孩爱上了男孩,有些疯狂,有些羞涩,对于自己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还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找到了最好的朋友倾诉,而臭脸妹又是让她再等等,要是他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成。女孩再一次听了,她开始默默准备自己的表白计划,并一边观察男孩对自己有没有意思。”
小护士再一次打断了说话者的话,嘻嘻傻乐,“哇哦,所以他们要在一起了吗?”
说话者却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被打断的不悦,还是因为故事接下来的情节。
“没有,他们还没来得及在一起,女孩的父亲便出事了。女孩在学校瞬间没了地位,身边的风光也成了泡沫,连最好的朋友也突然离开了,带着她们的回忆,以及她送的所有东西。
林湾依旧还在被欺负,但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言论,说是女孩故意针对的林湾,才会让林湾如此可怜。女孩瞬间成了人们口中施暴者,而林湾成了受害者。于是最好的朋友,暗恋的对象,以前在自己身后的所有人,都站在了对立面,仿佛不站过去,就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就是错误的存在。”
“后来呢?既然林湾会成为大家追捧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小护士终于来到了她最想听的地方,停下来嗑瓜子的动作。
“后来呀,女孩去告白,看到了男孩已经跟林湾在一起了,身后还跟着臭脸妹,就像是之前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场景,不过有个人被换掉了而已。
女孩沉闷了许多天,终于准备放下过去重新生活。有一天女孩放学时在校门口碰到了男孩的妹妹,她问有没有看见林湾,希望她晚上去他们家吃饭,女孩想起来今天听说了林湾下午有事请假,她就应下了,答应会告诉林湾的。
男孩的妹妹转身,一蹦一跳的上了臭脸妹的摩托车。
回家的路上,女孩十分犹豫,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说自己去的,但,好像意义不大。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骄傲自大的人了。
于是发短信告诉了林湾,让她去赴约。
但女孩还是有些不甘心,打算去看看。刚进到男孩的家门口,看见有烟从房间里飘了出来,女孩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进来,跑进了房间,喊着林湾的名字。
火越来越大,女孩却笑了,一切都还是发生了。
后来林湾死在了那场大火中,男孩也因此留了疤,所有人都觉得是女孩放的火,只是证据不足,不能把她怎样。”
“这个女孩现在去哪儿了?她还活着吗?她也太可怜了吧!咦,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小护士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连手里的瓜子都掉地上了也不知道。
“干嘛呢?干嘛呢?上班时间闲聊吃瓜子也就算了,还撒一地,怎么滴,想让我帮你扫呀?啊!”护士长突然骂骂咧咧的从拐弯的过道里走了过来,那嗓门整栋楼应该都能听见。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就是刚刚听她讲故事太入迷了,人呢?这人刚刚还在我边上呢,奇怪!”
“奇什么怪,你不会又听哪个患者瞎说了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病人的话不要听不要信,不要跟病人闲聊,真真假假你知道吗?还有上班时间不要给我偷懒,你是不是又把医院守则忘光了,给我抄3遍!明天这个时候给我。”
“啊!不要呀,那个人明明不是患者呀,她都没有穿病号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哎呀,护士长,我知道错了,别让我抄了吧,下次不会了。我刚刚听到一个特别精彩的故事,我讲给你听呀!”
“得了吧得了吧,还讲呢,3遍不够是吧!那个,咳咳,下班之后讲给我听也不是不可以......”
“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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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雪,唯美之间夹杂着几分诡异。
又有一辆救护车送新的病人来了,一个摆着个脸,很不高兴的样子的女生走下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子稍稍倾斜后仰,靠在救护车后侧的车门上,望着医院的大门有些出神,医生觉得奇怪,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大门的顶部挂着一个被杂草遮挡了一大半的的牌子——paradise精神病疗养院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