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别人去当孙子,哼。
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吃惊,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堂哥回家帮忙采桑叶,也并不是为了讨好大爷爷(爷爷的哥哥)呀,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句话。
我和爷爷在姑姑家已经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了,爷爷病重,想到他大女儿家养养心情,离他两个儿子远一点。于是我和堂哥暑假就一起陪着来了。听说家里发水了,桑叶采不出来,于是堂哥被赶回家帮忙,我觉得挺正常的,所以听爷爷暗自嘟囔,我有点不解。
大爷爷和我爸关系不好,我也很疏远他,并不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只知道是个腿会咯吱咯吱响的人-抗日战争丢的一条腿,木肢。因为这条腿的原因,他的儿女都混的挺体面。相比之下,我们家里就都稍显寒酸了,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我更体会到了一种兄弟间的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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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姑做饭很好吃,她很会花心思做各种各样的吃食,我妈我大娘都挺看不上这点的,整天想着吃能有什么出息呢。不过我很喜欢,堂哥也喜欢,爷爷好像比我俩还喜欢吃呢。
偶尔,我们会吃到一些神奇的东西,比如地瓜的叶子,我知道地瓜烤着吃煮着吃都香,却不知那不起眼的叶子也能这么好吃,看起来好像就是蒸了一下,却无比的香,这匠心这巧思,如果我姑姑参加厨艺大赛,一定可以得一个创意奖。颇有一股化腐朽为神奇的大家风范。
姑姑家在村子的外面,门前就是一片田地,无遮挡的风可以肆意的吹,一般吃过了匠心的晚饭,我们就会在门口乘凉,感受夏日不可多得的凉风。偶尔,姑父会喊我们去池塘游泳,我从没去过,我从小活的像个女孩儿家,堂哥几乎都会去,兴奋的去兴奋的会。一定很好玩,可惜我没去过。
我喜欢在这时候听大人说话,说什么我都喜欢听,庄稼该怎么种,村里谁家儿子娶媳妇,谁家的老娘不行了,哪里有人中了邪找虔婆一喊就好了。我真的挺喜欢听这些,很让人放松的话题,可以听得不知不觉睡着。如果再加上天晴,一抬头就是一院子的星星,那时候的星星很亮,很多,好多年没看过那么多星星。看着星星,听着这些故事,感觉我从来不记得谈话的结束,因为我一定会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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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睡觉前也喜欢给我和堂哥讲故事,一些不堪入耳的故事,听得我们津津乐道。诸如猪八戒过大粪山,靠吃粪为西行立下汗马功劳,我真不知道这故事是不是我爷爷自己编的,真够脏的。
蚊虫多,有次睡觉我就被不知名的小虫咬了膝盖,包鼓的老大。第二天开始爷爷就拿我的膝盖试验他自我发明的偏方,各式各样的。印象最深的就是用暖水瓶的木塞去热敷,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反正包最后好了,可到现在疤还在。
一般试验这些偏方的时候我都各种不情愿,可谁能犟得过爷爷,我只能小声的嘟囔嘟囔,爷爷耳背,也听不见。不过他一般一猜就知道我嘟囔的是啥,连看都不用看,也挺神奇的,有时我都觉得他耳背是装的。
可是每当他看电视,你就绝对不会怀疑他耳背,隔了三条街都能听到他在看啥。那个夏天热播的是陈宝国的大宅门,由来一声笑,庭开两扇门… 这电视剧不错,我和爷爷都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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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姑姑家住的那一阵,我都感觉不出爷爷生病。过完那个暑假回到家里没多久,爷爷就不能下床了。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和堂哥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看到爷爷在数钱,一沓一沓的钞票,觉得爷爷好有钱。当爷爷下不了床之后,我常听见他抱怨,这场病花光了他的钱。
大爷爷和三爷爷偶尔也来家里看望一下他,但是都不怎么说话,我印象中就是三兄弟很安静的坐着,所以一般他们来我都会避开,因为很无趣。
四五月份的一天,我正在教室里上课,那天的阳光真好呀,透过教师的窗户射进来,可以可见很微小的飞尘。我看见一个人远远走来,是我的一个亲戚,喊老师出去说了几句话,就喊我出去,我心里就有些踹踹了。
果然,听说爷爷不行了。我们就去隔壁班喊上堂哥往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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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门,就能感觉到气氛的异样,院子里都是亲戚,都来不及打招呼,大人就催促我们赶紧进去,和爷爷说话。
爷爷看起来精神还好,我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聊了会我们就出来了。然后姑姑爸爸他们都进去了。
没多久,就听见了哭天抢地的哭声从屋里传来。我有点愣了,爷爷没了?
那些天着实忙碌了几天,守灵,发丧,出殡。我再也没见过爷爷。可能是因为没有看见过遗体,所以我一直很错愕,有时候都在怀疑爷爷是不是真的没了。
说真的,那几天我心情还不错,因为可以不用上课。整个事情看起来也有点新鲜,可谁敢在大人面前流露出一点高兴的样子? 我不敢。
终于送到了坟地,大人们又是一场哭天抢地,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上坟都感觉天气那么适合这种氛围。荒野,风都刮的凄凉,肆无忌惮,周围坟头上的野草呜呜的哭。
我突然意识到,爷爷真的没了。
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