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开——我用所有的温柔等你

图片发自简书App
文|笛安夏

图|《秒速五厘米》

天气转寒的十月中旬,我收到了阿黄的微信:“我到长沙了,一米八帮我找了一处大学城旁的房子住下,接下来就是安心备战考研啦。”

我在屏幕上敲下很多字,最后还是一一删掉,真心实意地留下四个字:“一切安好。”

阿黄是我在一家客栈打杂时认识的义工姑娘,大四刚毕业,在一众家人朋友不赞成的声音里只身背着行囊就来了拉萨。在我认识的那么多人中,她是一个真正在认真生活,把日子活成了一首诗的姑娘——我们工作于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客栈,三十间房,老板娘却常年不在,大多数时候只有我和阿黄两个人在店里。阿黄是义工,于情于理都不需要她出多少力,可是在她做义工的那两个月,她却真正做到了和我一起,朝七晚十二,从不休假,一边护住懵懂没有经验的我,一边以一个姐姐的责任和担当抗下了前台的大多数职责。

客栈没有事的时候,阿黄会坐在院子里画画,写字,或者戴上手套,抄起园艺剪刀料理那些花花草草——客栈门侧那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能从我刚来时蔫巴巴随时枯萎的状态到如今仿佛饱尝了春雨般开得灿烂肆意,阿黄功不可没。

我想,阿黄能在拉萨遇见对的那个人,收获属于她的爱情,除了她是个外表极度温婉端庄的江南女孩,烧得一手好菜以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她这份认真生活的品质吧。

一米八在这个故事里的出场,就像我们客栈的万千住客出场那样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我有想过给他设计一个武侠小说式让人出乎意料的登场方式,臂如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提着大包小包裹着军大衣的一米八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客栈的前厅,吐出寒风里一口凛冽的雾气,阿黄上前接过他的行李,四目相对,一见钟情。是一个浪漫而又美好的开场。然而最终我还是决定扮演好一个见证者的角色,用我不甚佳的文笔忠实地记录下这段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

一米八是提前三天就在携程上预订了我们客栈的大床房,一个人的背包旅行。他办理入住的时候我不在客栈,是阿黄给他办理的登记手续。我回来时在番茄上看到一米八的预定状态已经变成了已入住,便随口问了一句是怎样的客人,却听到阿黄有些犹疑地说:“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我在那天晚些时候见到了一米八。他站在吧台前问阿黄去纳木错的路线,我趁机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面目清俊,但是诚如阿黄所言,他身上带着一股很丧的气质,隔老远就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问清了路线,他和阿黄道过谢,便独自出门了。

“哎,这小哥很帅哎。”目送着他远去后,我冲着阿黄挪揄道,“我猜他是失恋了一个人跑来拉萨。”

“就你一天到晚八卦。”阿黄白了我一眼,继续收拾吧台上的摆件。

我却是着实燃起了八卦之心,跑去调出电脑里登记的一米八的身份资料,“湖南长沙...哎哎,和你家乡离得很近哎。92年7月...也只比你大两岁哎。”

这回阿黄是真恼了,抄起吧台上的抹布朝我丢了过来:“你自己八卦就八卦吧,把我扯进来干什么。”

这似乎只是我们客栈生活中无数个平淡插曲中的一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米八应该也会在三天或者四天后结束他的拉萨之行,他和阿黄会像尘世中最不起眼的两条相交过的轨迹线,渐行渐远。所以有时候我都在想,缘分这东西是不是真是上天有意安排,他隔着云端看到了合适的男女相遇而恐怕无果,于是一声叹息,悄悄地布下将两人命运牵扯起来的暗局。

我们客栈去年才正式营业,装修、布局都是较新的,所以那天晚上的跳闸几乎是突如其来——半夜接近十二点,随着灯光轻微的几下闪烁,整个客栈陷入了一片黑暗,老板娘照例是不在的。我和阿黄两个小姑娘相顾无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客栈的电话铃声又像催命符般接二连三地响起——不满的客人们纷纷打电话下来询问状况,我只能一个个安抚承诺,“短时间的跳闸,您稍安勿躁,很快就能处理好的。”

挂了电话,又是一筹莫展。阿黄和我都是文科生,根本弄不明白电路里这些门门道道,阿黄去找总电闸,我拿出手机试图百度解决方案,客栈里唯一的雄性员工辛巴安稳地在桌下睡得四脚朝天,说到底,心里还是没谱的。

“需要帮忙吗?”黑暗中这道声音真的仿佛天神降临,我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穿着睡衣的一米八亮着手机的电筒,皱着眉头站在楼梯口望向阿黄的方向——彼时阿黄正试图钻到吧台下面去寻找电闸,看到一米八,她显得有点窘迫,但还是迅速镇定了下来,简单和他说明了情况,“应该是跳闸了。”

一米八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电闸,简单调试了几下,客栈又重见光明,他几乎是带了点嘲弄的语气:“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们还开客栈啊?”

在我急于和他解释我们只是刚出校门不久的打工仔时,阿黄已经去默默沏了一壶茶,端出来感谢他解决了我们客栈的燃眉之急。我却有些看不惯他翘着二郎腿享受阿黄服务的大爷姿态,忍不住问他:“你对电路这方面很熟悉啊?”

“那是当然,我17岁开始就和这些打了两年交道了。”

“那你也会换灯泡呗?”

说来也是惭愧,老板娘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和阿黄住的小屋灯泡坏了,我们两个电器白痴全靠手机电筒和暗中摸索支撑过了这段黑暗时光,如今一个现成的免费劳动力放在眼前,不用白不用呢。

一米八倒也爽快,应承下来后就跟着阿黄去查看线路,当我锁好门窗回到小屋时,就看到他赤脚踩在椅子上,神情专注地用十字起拧灯罩上的螺丝,而阿黄站在一旁,高高地举着手机为他打光,她垫着脚尖,深怕他看不清似得将手臂伸得笔直——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

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这回阿黄看向我,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那一夜的帮助,阿黄感到过意不去,第二天让我去请一米八下楼来一起吃午饭,我不情不愿地敲开他的门,说明来意,想了想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阿黄姐姐做的饭超好吃哦。”

我这人一向非常诚实,况且阿黄做饭着实好吃,她刚来客栈时就凭借一手好厨艺收服了上至老板娘下至宠物犬辛巴的胃,一米八也自然不能免俗,在他伸手接过阿黄递来的第三碗排骨汤时,我忍不住道:“还是留着点肚子吧,不然你下午要横着出去了。”

他白了我一眼,却还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减少了夹菜的频率。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言语里了解到他是辞职旅行,从云南那边过来,随心所欲到处游荡,还不知道下一站去哪里。

“你为什么要叫她阿黄?”

饭后阿黄去厨房收拾,一米八突然问道。

“因为老板娘叫我们都小黄,小杨的叫,但是我觉得阿黄更亲切。”

他皱眉:“这个称呼不是很好听。”

一阵沉默后他又问:“凯丽在这里做义工还有多久时间?”

“大半个月吧,她应该是月底走。”

“嗯。”他也就没说什么,起身去向厨房的方向。

“哇这个人疯了吧?”电脑屏幕前,我盯着一米八的续住信息,目瞪口呆,他居然一口气续了十五天的房——我们做的是精品客栈,所以价位方面可以和普通的星级酒店媲美,我一边排房一边喃喃地道,“真是财大气粗财大气粗。”

阿黄在一旁皱着眉头不说话,事后她告诉我,她私底下有在微信(没错他们已经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偷偷加了微信)询问他,得到的却是一米八一句轻飘飘的答复:“我觉得拉萨挺好的。”

说是续住,接下来的时间我却基本没见一米八往外跑过,他几乎成了我们店里的第三个劳动力——而不得不承认,客栈这种地方多一个男性会方便很多,无论是帮忙提行李,搬运铺草,还是在气势上镇压那些难缠的客人。客栈繁重的工作几乎是陡然间轻松了起来:阿黄本就是一个勤快的好姑娘,一米八来了以后两人更是相得益彰,他们似乎天生就拥有给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默契,一段时间下来,我这个领工资的前台倒是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尴尬存在,我就索性给自己放了一段时间假,跑去日喀则玩了五天时间。

当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一米八已经不在了,老板娘回来了,阿黄表现得若无其事,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感觉的尴尬。

我觉得不对劲,就每天明里暗里借着机会旁敲侧击,最后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这个老板娘实在是个不好相处的主,阿黄仗义尽职,她却也是心安理得地把这个义工当做全职劳动力在使唤,阿黄没有提过放假的事,她居然也乐得让她在来拉萨的一个月时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仅如此,她还经常在本可以休息的闲暇时间就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使唤阿黄——辛巴又掉毛在地上了,拿吸尘器吸一下;那套茶具洗一遍——上午洗过了?没关系的多洗一遍只会更干净.......阿黄善良敦实——说得不好听就是老实被人欺,一直以来都是默默忍受着,然而当这些事落入一米八眼里,他就不是很乐意了,终于有天,他当着阿黄的面狠狠怼了老板娘:“这么心安理得地使唤一个小姑娘好意思吗?她是义工,有见你给她放过假吗?”闹得不欢而散后,一米八拖着行李搬出了我们客栈。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呀,之后你就没有联系他了吗?”弄明白事情经过,我心里暗暗为一米八的男人气魄竖起了大拇指,却也奇怪阿黄的沉默。

“我和他之间,不可能的。”阿黄低下头来,嗫嚅道。

一米八确实也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因为家境贫寒,高中毕业就出去打拼,当过兵,进过工厂,卖过保险,最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销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长沙买房买车,辞职以后打算自己创业。而阿黄从小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按部就班地升学,顺着父母的意愿选择大学和专业......来拉萨做义工可以说是她做过最叛逆的决定,而这两个月一过,她就要回去家乡那个小县城,听从父母安排成为一名安稳普通的初中老师——虽然她的梦想是考研,学最爱的植物学。

“我的父母不会同意我们两的事的。”她有些黯然,眼睛里是被磨灭了的光。

我也沉默了,一米八再优秀,学历的短板也确实是他难以抹除的诟病,按照阿黄的描述,她的父母无疑是传统而又强势的,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从开始就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之后几天,我们的聊天里都有默契地选择了避开此事,仿佛一米八只是被投入拉萨河的一颗石子,惊起涟漪后就消失不见了。只是有时候我看着阿黄午后写字时恬静的侧颜,想到一米八在的那些时光他们默契畅聊到凌晨两点时阿黄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还是会默默涌起一声怅惘的叹息。

也许是上天也着急了,于是又暗搓搓地使出同样的手段——那天我独自去拉萨河边散步,回来时却惊得眼珠都快掉了出来——一米八悠闲地坐在前厅的沙发上,自得地喝着茶水,阿黄默默坐在一边,这一幕场景熟悉得如同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

“你们客栈的电路该好好检修一下了。”还没等我开口,一米八就抢先说道,“这次多亏我恰好散步到附近,要不然凯丽还得坐在那个小佛龛里哭呢。”

我假装忽略了他话语里刻意强调的“恰好”两个字,这才注意到阿黄眼角确实有哭肿的红红痕迹。原来,老板娘笃信佛教,特意在天台顶端修建了一所小祠堂,四面供奉着百十座佛祖的雕塑,并且每天晚上都要上去更换酥油灯的灯芯。这晚阿黄上楼点灯的时候没有带手机,而客栈的电闸居然又在此时鬼使神差地跳掉了,她一个人在那个狭窄的小屋子里陷入黑暗,只感觉四周无数双佛像的眼睛都在威严地瞪视着她,天台下去的楼梯狭窄而没有扶手,阿黄也不敢摸索下去,居然就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一米八是不是真的“恰好”散步到了附近,总之他在看到我们客栈陷入一片漆黑后及时冲了进来,宛如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缩成一团的阿黄面前,而后者在看到他后如同一只惊慌的小动物般蹿进了他的怀中.......

“现在我要和凯丽去看星星了。”一米八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老板娘回来你记得和她说一声。”

那天阿黄很晚才回来,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温柔味道,我笑着调侃她:“星星好看吗?”

她眼里的光仿佛又回来了:“好看。”

我不知道一米八和阿黄看星星那天谈话的具体内容,只隐隐约约地得知一米八从搬出我们客栈后一直没有离开拉萨——他对阿黄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在那个她举着手电为他照明的夜晚,也许是在那个她偷偷把最大一块排骨盛进他碗里的午后,也许是在他们一起聊植物、聊理想直至深夜而意犹未尽的点滴时光里......不过那天一米八确实是打算来和阿黄告别的,他亦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阿黄的差距,于是买了第二天回长沙的机票,打算将这段记忆尘封在心底。

阿黄猜的没错,一米八来拉萨的那一天确实是很不开心,因为他的辞职遭到了身边人的一致反对。“创业就意味着他要卖掉房子,拿出所有积蓄背水一战,而他辞职前公司的主管和他说,他的位置,为他保留两个月时间,如果想回来,随时欢迎。”他来拉萨,也是希望这座据说能够找回自我的城市能够给他一个最终的答案。

“我和他约定,我这半年安心准备考研,他也全力开始他的创业,”送走一米八的那天傍晚,阿黄站在拉萨河畔夕阳的余晖里,认真地和我说,“我们都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等到两年后我读完研究生,到那时,无论他的创业成功与否,只要我们还爱着彼此,就给对方一个机会,也向父母摊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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