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口出来,寒意阵阵,一股略带清新的气息刹那间扫射到脸上,我看见三三两两步行的人都举着伞,这才意识到:啊,又下雨了。
刚从老家回来,我没带伞,即便有,也空不出手打伞——两手都满满的,于是只得疾走如飞。无奈手中沉甸甸的,两边的袋子不住地来回晃荡:左手是五个萝卜和土豆,都是新鲜出土的,右手上是年前老妈晒的萝卜丝干。离公交站不远,我边走边想着老妈的话。她说,星期六那天难得有阳光眷顾,老爸赶紧去山上种土豆,不曾想,锄头一掘开,赫然发现之前漏在泥中的小土豆悄悄长大了。“也才那么一点儿。你们喜欢吃,都拿去。”想到美味的雪菜土豆汤,我心里顿时一片晴空。近段时间,浙江地区一直被雨水所统辖,很多人养成了出门带伞的习惯。星期天早晨回老家,地面上一望过去白亮亮一片,有雾气笼罩,阳光还不甚浓密,直到中午才透出阳光味,一会儿太阳又躲进云层里,天色阴沉下来。那时,我开始隐隐担忧,下一场雨是否在酝酿。果然,傍晚又紧锣密鼓地洒起了雨。雨不算太大,好不容易到了公交站,我找出一个塑料袋,准备当作临时的“伞”,也不顾路人可能投过来的玩味眼神,做一个滑稽的路人亦无妨。
忽然想起上学时读过的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而今确实要登泰山了,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不像落在地上,倒像落在心里。天是灰的,心是沉的。我们约好了清晨出发,人齐了,雨却越下越大。等天晴吗?……有的松树像一顶墨绿大伞,支开了等你。有的松树自得其乐,显出一副潇洒的模样……”看着人们在伞下行走自如,我却要套个塑料袋尽显狼狈,彼时,多希望来顶真正的大伞,什么颜色的都行。匆匆迈步在樟树下,雨水时不时下坠、滴落,在水洼处溅起一圈圈涟漪。我一手在头上按住袋子,一手急于平衡倾斜的重量,心里不免懊悔,谁让我对先生的千叮咛万嘱咐抛之脑后呢!好在也就几十米路。
雨中的景致,一概是湿答答的淋漓的美,到了春季,雨的形状更是纤细又菲薄。雨落下来,总扭扭捏捏的,印在苦楝树枝干上,织出抖抖索索的流线型,这是前几天我跨过家附近的一座桥时所见到的美景。雨下得拘谨,连整根树干都不曾浸透,让人恍惚,这究竟是雨还是雾?
雨水实在太缠绵,没有退场的意思。家家户户的阳台几乎都是一色的衣物密布,无奈之余,有人将雨编织在各个“故事”中。有同学分享“西湖新十景”:苏堤春雨、断桥残雨、曲院风雨、雷峰夕雨、平湖秋雨、南屏晚雨、花港观雨……俏皮,有趣,可爱,果真是一见如“故”,雨摇身一变,成为顽皮的“孩子”,在杭州捣蛋。还有时下流行的个性化“抖音”、段子,都在传播着绵延不绝的雨的气息:“滴答滴答,何时尽头。湿了衣服,凉了心头。下雨真的以‘月’为单位了么?”也有模仿一首歌的:“问宁波晴为何物,只叫人雨中散步,打着雨伞遮不住……”无奈又恼人,唯有在心中充满期盼:太阳,太阳,何时到临?世间事,多是“物以稀为贵”,雨下得太久了,心里也不免长了青苔,发了霉,现实如此潮湿,想像却能腾出空来,或转换到其他事物上,“烘干”心情。
纳兰性德的词:“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颇为应景。一同学是个热爱篮球的“运动达人”,新年去南京旅游,遇雨,特意带去的篮球一下子无“用武之地”了,不免弥漫上遗憾情绪,好在,他遇上了一场意料之外的雪,惊喜。因为一场连绵的雨,而引发大家心理上的普遍认同,在如此密集的调侃之中,这雨的“良苦用心”也算凸现出价值了。
下雨有意义吗?雨不过是大气循环中的水形成水蒸气遇冷形成的。阴晴与雨雪,总在不间断地轮换“上岗”,于一张一弛间,生活中生动与活泼的一面方才显现出来,亦如情绪中“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以“和”为贵。
下雨有下雨的乐趣,阳光有阳光的干练通达,生活的寒冷与酷热之感,常常在一念之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一二,大概源于看问题的角度,让平板、无意义的事变得有趣起来、诗意起来,或许,这才是这场雨的初心之“考验”。我笔名定为“慕雨”,一文友听其音,戏谑道:“木鱼。”让我想起奶奶静静地捻着佛珠的虔诚,心中的禅意顿起。其实是源于初中时读席慕容的诗,因喜欢她的诗,遂“盗”其名,又因童年时,见乡村多雨,又常与雨发生各种交集:夏雨中收晒着的新稻谷,雨中狂奔,雨中割草,雨中植树……便合为“慕雨”二字。雨是率性的,有力量和穿透力的。这循环往复的雨,也有童年的一部分。下着雨,听着雨,在屋中感受融融暖意,写一段文字,煮一壶茶,亦是美事一桩。
文学的使命,就是以“绵薄之力”制止整个社会变得无趣。以此小文,改变一下小环境,借此烘干一下“潮湿的心情”,也不错。即便是我无意中选的新房子的墙布,亦如雨的形状,仿佛在家里就能感受天地之辽阔,时有灵感造访,悠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