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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事的儿子九月初上幼儿园了。老师们时不时在家长群发小宝贝们的视频。
「小朋友我们来唱歌吧，把你的手举高高，拍一拍！对啦！」
「小朋友们看看这是什么呀，对啦，小猫，喵~喵~」
视频里，一个个粉面团子似的小娃娃坐成一圈，有的煞有其事、有的漫不经心地跟着老师拍拍手、踢踢腿。
年轻的女老师表情投入，声音提高八度，捏出天真欢乐的语气，肢体语言夸张又滑稽——还真别说，小孩就吃这一套。
只是，但凡有个孩子你就知道，这样疯疯癫癫一天下来，保准四肢无力，大脑空白。
「真辛苦啊。」我和同事同时感叹，「当老师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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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也不容易，刚开学呢，一个个戏精家长已经开始表演了。家长群里的老司机们像是不用上班似的，老师发一条，秒跟一条。
「孩子们好快乐，谢谢老师的真心、用心、细心。」这个后面跟了一朵玫瑰。
「xx老师的歌唱得太好听了，太有感染力了！我在开会都忍不住想跟着唱了！」这个太扯了吧，还好意思加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老师视频拍得很好很清晰，让我们充分感受到了孩子们的幼儿园生活，感谢！」这个是不是没话可夸了，一个抖抖抖的小视频都能扯到摄影水平？我仿佛看到手机那头，一个抓耳挠腮拼命想词的理工科爸爸。
「我的妈呀，鸡皮疙瘩掉一地。」同事嘴上吐槽，手却没停，飞快打出一串文字：
谢谢老师对孩子们的精心照顾，孩子回家都说，特别喜欢幼儿园，老师像妈妈一样温暖！后面不忘加两个❤️。
「说别人，我看你才恶心到家！」
「有什么办法，以后你就知道了，夸老师，这都不算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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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算个事呢？
下午同事出去接电话，我隐隐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句「买了三只圣罗兰口红」，回来的时候便打趣她「发达啦？一下买三只圣罗兰？」
哪知她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地表示，那三只口红是朋友买了送给幼儿园老师的过节礼物，而她，因为一时大意，什么都还没准备。
我目瞪口呆，原来过教师节要送礼？
「要啊，我朋友昨天去商场买的，她说柜员看到她买三只都问是不是给老师。」
「幼儿园三个老师两个育儿员，那就是五份礼物…」我听到同事喃喃自语。
掐指一算，幼儿园之后还要读小学，小学有语数英思想品德音乐美术，要读六年…
一阵晕眩，仿佛看见上帝又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门上写着两个大字「花钱」。
憋着一腔老血，我挣扎着打开了微信群，这里，有来自大江南北的一群八卦老娘们，我要吐槽！我要抨击这歪风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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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来回，我get了各地的送礼行情，收获了诸多送礼的故事，还解锁了不少送礼的技能，充分体会了人情社会潜规则的博大精深，拓宽了视野，增长了见识，为未来孩子上幼儿园的送礼之路奠定了深厚的基础，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这些活生生的身边人身边事令我大开眼界：
比如A的姐姐正在闹离婚，去民政局的路上都不忘先去超市为老师买两张购物卡；
比如B的同事说过年过节公司发的福利蛋糕券、油卡之类，自己从没打开过，都是转手送老师；
比如C的亲戚是大学教授，日常任务就是替孩子的班主任写工作报告；
比如D城现在流行送公交卡，不用可以退钱；
比如E的朋友给老师塞了500的红包，正直的老师塞回了孩子的书包，打开一看，居然有1000——送红包的太多，搞乱了。
更有两位人民教师现身说法：
F来自某市排名前五的重点公立小学，重点小学活动多，家长为了多给孩子争取表现的机会抢破头。F连续两次挑选某个女孩做活动代表后，女孩家长送了一只果牌手机，说感谢老师的关心和照顾，孩子明显变得更积极更自信了。
G来自某地师资力量平平的农村小学，活动虽少，但仍收到不少家长送来的土鸡蛋、笋干、茶叶。G说吃人家的嘴短，有的时候忍不住想批评某个调皮鬼，一想到肚子里还装着人家的土鸡蛋呢，也就憋回去了，继续好言好语地劝导说教。
总之，礼是一定要送的，首先不能让孩子知道，其次呢，须遵从量少则礼大，礼小则量多的原则。大礼叫人印象深刻，小礼令人如沐春风，无礼…那就真是无礼了。
当然，还是有一类家长真是无需送礼的，比如校长、教育局局长、区长、市长这些影响着老师前途的家长们，这些家长本人，就是给老师们最好的礼物。
现实不现实？残酷不残酷？这些规则好像啦啦队队员，它们欢天喜地成群结队地跑来，围成圈对我咧开嘴：
「欢迎来到成人世界，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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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风气？到底是焦虑还是虚荣？一个个在孩子面前不要玩手机都做不到，带着孩子出门不要插队都做不到，歪门邪道倒是一套套。自己的孩子不好好教，送礼给老师，孩子就出息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锵锵锵，我的内心《奇葩说》开战，首先出场的是浮夸范湉湉。
「都快30岁了，还这副愤青模样？社会嘛，又不是非黑即白，总有灰色地带。想要拉近关系，人之常情。想当初，你还不是给管早签到的班干部送了不少好吃的？多大点事啊，看开点，送礼不是洪水猛兽，你也可以把它看做，拿真心换真情。」这个大概是陈铭。
我晃了晃脑袋，脑海里的奇葩们四散开去，跑不见了。想了想，还是给老妈打了个电话，既是吐槽，也是想听听她怎么讲。我们娘俩无话不说，她首先是我妈，然后是我好朋友，这样的母女关系，是我的福气，也是我养孩子的目标。
老妈听我七七八八地说完，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给你老师送过礼。」
「什么啊？你也…」
「你朋友不也说了嘛，送礼不能让孩子知道，今天你不问我，我也想不到告诉你。」
「你不一样！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正经八百的家长！」
「再不正经，我也是你妈。做父母的，希望孩子多被重视，既不是焦虑也不是虚荣，那都是爱。我这辈子，从来没为我自己的事送过礼，也就是为你。送礼还好了，你还算操心少的。我有些同事，为了孩子求爷爷告奶奶跑断腿的也不少。哪个家长不是这样，自己苦点累点，只是希望孩子过得好点。你那篇《五秒买房》的我看了，我呀，很后悔自己当年没买房，没有给你更好的生活…」
后面的话我也没仔细听，泪腺有点绷不住，为人父母，情义深长，只是，都藏在子女看不见的地方。
这些看不见的爱，有的方式对了，有的方式错了。毕竟，人活一世，谁能免俗？说到底，也都是软肋，也都是铠甲。
好的，我也要开始攒钱了！多大点事啊，不过就是少买一两件衣服、一两个包包。
老师！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