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度觉得,我和她之间,是无法复制的。
小时候,我总是拼命制造与她的不同。她乖巧懂事,我就总是调皮捣蛋;她文静不善言语,我便总是故作出活泼的样子讨大人欢心。我不清楚自己内心这股子非要与她不同的劲儿是哪里来的,可能是因为大人们从小就觉得我是她的“跟屁虫”吧,而我又真的是那种非要当真不可的人。
青春期,她的叛逆期来的异常汹涌。这是后来,当我们都算成为大人的时候她才告诉我的。她早恋,被舅舅发现了,每晚都被“监视”着一举一动,可就算如此,也依然无法阻止她追求爱情的勇气。她回忆那段日子的时候我真羡慕她,可也惋惜,这样的义无反顾也许可能一生就只有一次。最后她的初恋还是离开了,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偷偷和他接吻被拍了下来。她说,她实在不记得那个暑假,在深夜多少次哭醒。那一年,她初三毕业,中考发挥的异常失败。升学的压力,朋友和初恋的背叛曾让她如此喘不过气,看着现在的她我恍然明白,这个对爱情异常冷淡和缺乏安全感的女人背后藏着的伤口。可能,这段小小的初恋对她来说为时尚早吧,是注定失败的。可是,这带来的伤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会持续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还是如愿上了高中,可她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光彩夺目。堕落,就像个泥潭,一旦陷进去,要么就越陷越深,要么就挣脱泥潭中的自己重新来过。而她,选择了前者。
尽管她不再是那个时常指着我说我无聊,没趣的青春期少女,也不再是那个无所畏惧地追求自己虚幻内心的傻姑娘,尽管她已经逐渐认识到家人们的良苦用心,明白自己肩头的责任,我还是觉得她并没有改变多少。
以前,在那个还需要跑八百米的年纪,同学们时常问我为什么我能坚持到最后,我说,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可能你就再也跑不起来了。没想到,她从此便成了我口中那个跑不起来的人。
高中三年恍然而去,她的三年在我看来,比我的三年去的还要快。我依稀记得她伏案的样子,依稀记得一家人为她鼓气的样子。而在我看来,她的目标不过如此,从来就不在我的眼中。
自她中考失败,我与她的“战争”便到达了顶峰,我发誓绝不做她那样的人。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她浪费自己的青春,浪费自己的时间,浪费家人的感情,最浪费的是舅舅家的钱。那么,又凭什么做被宠爱的孩子呢?
我相信我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这条路与她的那条不会有太多的交错。
身边有人说,姐姐这个人物,总是会成为妹妹的导向牌,妹妹总会跟着姐姐的脚步,走上差不多的一条路,踩着姐姐的脚印,往前走。
也许是我从小就是意识到了踏上姐姐脚印的可能性,才如此嫌弃和她同路而行。
她大学的那段时间,我正好在高中。我的高中是住宿全日制的重点高中,没有周末。
我们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许多。
但是在我的印象里,每次我月假去她家玩,她总是在玩电脑和玩手机。她学的是英语专业,书架上时不时的会换上新的全英书籍,托福还是雅思,小说或者专业等级考试。
但在我去的日子里,我从没看见她在看书。这像是一个完美的跳度,我永远好像都看不到她认真努力的样子了。所以,她在我心里的顽劣一直到我读大学都没有改变。
她在大学期间的确改变了许多。变美了,变得比以前更会穿搭,画起了淡淡的妆,她的房间里总是会有新奇的玩意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有的时候我想,或许她这样也不错啊。我心里,时常羡慕。曾经我不屑这样平庸的生活,现在我羡慕这样的洒脱。
她毕业了,家人给她规划了好多条路。女孩子的生活,大家所希望的不过是安定,幸福。她不愿意去做老师,也不愿意听取别人太多的建议。她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她毕业了,可她还做着自己的梦。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企业的专业翻译。
我听舅舅说起姐姐想法的时候,心里盘算着她成功的可能性,然后,什么都没有说。
半年后,她工作了。她没有当成所谓的翻译,她的梦破碎了。她成了没有编制的一名朝九晚五的小职员。
自我上大学后,我们见面的次数较高中多了许多。她和我聊的话题也从过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到曾经和现在的生活。
我们亲密了许多。我已经不在乎别人说我是她的跟屁虫了,也不在乎到底和不和她不同,因为我们,彻底地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我在想,我们到底有没有分界呢。我自己的心理或许是童年养成的孩子气的执念,与她无关,与现在的我亦无关。
如今,她又开始走上她的另一个阶段,她开始相亲了。她从小到大的男友里,终究没有一个陪他到最后。究其原因,我问过她。她回答我说,不过是自己犯贱吧,对你好的你不够喜欢,对你忽冷忽热的你却倒贴上去,最后被别人甩了。
她还在相信爱情,所以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将就。
这一次,这一次我是真的害怕她妥协。
因为,我也相信爱情,而我,也是和她一模一样“犯贱”的人。我多么害怕,害怕她最后将就一生,而我心中的相信,也成了不可能的梦。
她是我的时间轴,我用她来判断我自己人生的时间轨迹。我们不过差了三岁,她懂得,她看过的,她经历的却比我多得多。
她一直嫌弃我孩子气,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过。
我现在明白,那哪里是嫌弃?那不过是羡慕,羡慕我被她们这群大人永远宠成了孩子的模样。
前些天,我去看她。她刚从日本旅游回来,还是那样高挑美丽,但现在她更淡定从容。
有一次出去散步,我问她以后的打算。她说,她也不知道啊,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笑着说的,我没有觉得那是苦笑,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次不知道,可我相信,相信爱笑的她最后总是会幸福的,尽管她幸福的样子一定与我的不一样。
回到她家,她翻出一张我曾经的相片。那个时候我胖胖的,穿着粉红色的棉袄,短头发,厚刘海很可爱。她说,看你以前多可爱呀,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苦笑,长残了呗。
她继续说,还记得吗,你那时候的刘海,是我给你剪的,这张照片,也是我给你拍的。
我笑着,我没有说我当然记得,我只是笑着,回忆着那个时候的我和她。
她接着说,那个时候的你真是人见人爱呀…
我吃了一惊,说,什么?我人见人爱?
她说,对啊,你不知道吗,那个时候所有大人都那么喜欢你,你那么活泼,总是讨他们欢心。
我心里一惊,没有再说什么。
原来,我日夜羡慕的姐姐也曾经那么羡慕我吗?
我心里酸酸的,可能嘴里的酸梅汤喝的太急,一不小心,酸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