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是小区的花匠。
小区不大。老小区,只有几栋多层,年代久远,原住户基本大多搬走了,整个小区,八成都是租户,原住户也只剩下些老头老太太,住得久,左右邻居都熟,不愿意挪动,“再好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啥意思?”
老小区楼低,间隔也小。白天人都上班去了,看着还宽敞些。到了晚上,周末,路边上全停的是车,走个路都费劲。经常大半夜里,楼下车喇叭狂响,“谁把车停我车位上了?赶紧挪挪!”一会有人爬窗口上喊,“等下么。”早上也是,上班的要走,一会保安拿着喇叭过来喊,“3285,挪下车”。这车不挪,里头的就出不来,着急上班的,跟憋了尿一样,急呼呼地。
就这么个小区,楼前还留一片草坪,边上植一圈冬青,大门口进来那条道两旁栽了看桃、银杏、腊梅,底下摆着盆栽花,四季换着。这些事,都是老杨干的。
老杨原来在村里,种了几亩承包地。儿子在城里打工。老杨年岁大了,地里活干不动了,一年到头那点地就能挣个化肥钱。再说,他妈去世几年了,老杨一个人头疼脑热也没人照看,媳妇给他儿子说,“你大这两年身体差的,还弄了个高血压。有点事你就得请假回去,来回折腾,没挣下钱还赔了。”儿子跟媳妇说,“看你说的啥话嘛。”过了几天,还是回去把老杨接了来。来了也没啥事。白天儿子媳妇出门干活,孙子上学,老杨一个人呆在屋里。在村里呆惯了,走哪都宽宽敞敞地,在这跟坐牢一样。老杨闷得不行,就跑到小区物业,找老马,说,“你看把人闲的,整天等死哩么。”老马看看老杨,“那你说干点啥?”老杨说,“咱农民么,再啥不会,我给你把小区地收拾好。”就这么定了。老杨也不嫌弃工资高低。给了就拿着,不给也不说要。保安室老张看到了,说老杨是个瓜子。老杨说,“瓜子也比混吃等死强。”
这点地叫老杨看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天天都有点事忙着,挺好的。夏天天热,老杨拉了根管子浇水,水一开,管子往地上一撇,自己往树下一躺,一会呼呼睡着了。再一会醒了,起来把管子挪个地方,接着睡。老张过来,说,“老杨你皮厚得很。这么多蚊子,也不怕。”老马过来,说,“杨叔,你这大年龄了,晚上还折腾啥哩?”老杨嘿嘿一笑,“你怂没大没小地。”老杨跟物业这几个人混得都不差。
有天老杨跟老马说,“叔得了瞎瞎(haha)病了。”老马说,“嫑胡说。”老杨说,“真的,检查过了。”老杨就把工作辞了。
过年,开了春,小区院子花草又长起来了。该红的红,该绿的绿,小区人来人往还是那么匆忙,谁也没有停下脚来歇一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