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的人都知道淘宝,我也喜欢淘宝。我淘的不是衣裤鞋帽,亦不是日常杂用,更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浮夸奢华,我淘的,是一本本外表简约质朴的书。它们,是我的宝。
淘,本意为“用水冲洗,去除杂质”,所谓“淘尽黄沙始见金”正合此解。淘书,就是选择适合的好书。在我的心里,淘书不仅是挑拣好书,还在于慢慢翻检、逐一鉴别的过程,也有版本好坏、价格高低的比较。
记得少年时刚开始接触读书,我就已经魔怔上了。但那时小,家里也没钱给我买闲书,我只是满村子张罗着去借,把能借到的书都看了,也不管内容适合不适合。那时各家流传的书也无外乎各种历史演义、公案传奇或者言情故事,也没什么太出格的,我就是想看坏书,也没机会。后来,我又把搜集之手伸到了各个亲戚家,没少在大表哥家看武侠故事、在王元哥家看爱情小说。反正,那时书之于我,就好像食物之于饥肠辘辘的乞者,真的是饥不择食。当然,这不是淘书,这只是读书的初级阶段,只要是书就行,不加选择,也没得选择。
我真正的淘书,是在上师范时。那时终于离家在外上学,国家供应之食粮,已无内里之忧;父母补贴之零花,还有望外之喜。我的零花钱,都被我积攒下来买书了。几年下来,学校壁橱、家里书桌再也承装不下,父亲只好给我打制了一个书橱,一米八宽,两米多高,上面四层书架,下面是一个大大的橱柜,可以盛装海量的书呢。
学校门西侧的曹老师书屋,是我淘书第一所在,门面不大,屋中四壁和中间书架上却是满满的书,或平放或侧立,林林总总,无所不有,中国的,世界的,古代的,现代的,文学的,哲学的……我熟悉的中国古代四大名著有,《老人与海》有,《茶花女》有,我不熟悉的《卡拉马卓夫兄弟》有,《追忆似水年华》有……在我那时的印象里,书多的真的数不清。书屋的主人其实是我的师母、教我语文教学理论的曹老师的老伴,清瘦白净,说话漫语轻声,让人说不出来的舒服。她对我很优待,因为我最终成为他们书屋的常客。记得我从她那里买到的第一本书还是她给推荐的,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郭沫若译本的。或许,她是看我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书眼花缭乱了吧。虽不是我挑的,但这真是让我很中意的一本书。后来,我在她书屋里淘到好多书,外国的有《茶花女》,《艰难历程》《大卫科波菲尔》《青年近卫军》,中国的有《阅微草堂笔记》,《故事新编》,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等。还有一些比较薄的像梁实秋的《恬适人生》之类的书,我现在还有十来本。
出学校门往东不远,路北有个小书摊,是一个苍颜白发的老人守着,那里有很时尚的杂志、很流行的新书,也有过期杂志和旧书。我在那里最早接触了《读者文摘》杂志(后更名《读者》),还有《青年文摘》、《青年博览》、《萌芽》等。我常在那儿买杂志,因为钱的关系,我一般买的都是便宜处理的过期杂志,也淘到几本我喜爱的诗人的诗集,像《顾城的诗》、《舒婷诗选》、《雪莱诗选》、歌德的《野玫瑰》、《华兹华斯抒情诗选》等。记得老人家后来给我凑齐了连续三年的《读者文摘》,只收我很少的钱,基本上是白送了。
再往东有300米路南,是师专教师家属楼,楼下偶尔有旧书处理,但不经常出摊,大概总是在周六晚上和周日晚上出摊吧。我怀疑那些卖旧书的人是退休教师,因为那些旧书里老是掺杂着一些老的教材。我在那里淘到了《中国古代汉语》三册,王力主编的,才三元钱,还有《古文观止》、《今古传奇》、《啼笑因缘》等,现在还觉得占了大便宜了。古典书籍都是线装的,摔在地上都不会散。现在出版的书,哪有装订这么考究的?
那时,书看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挑。渐渐地,我就去一些新华书店,其实是主要看书名,但偶尔也会淘一两本书,不敢买多,新华书店的书都是按定价的。先是去梁园市场那个不大的新华书店,后来,就又跑到了民主路口广场新华书店,那时,广场新华书店应该是全市最大的新华书店了吧!每当周日,不回家,我就会或独行或邀伴去新华书店,在一架架的书前,我一趟趟逡巡,一次次抽出捧起翻检再放下,心仪的书实在是很多,但一下子又买不起。那种滋味,非个中人无法体会得出。后来,是师范最后一年了吧,那书店的几个营业员都对我很熟悉了,就有人告诉我,一楼楼梯拐角处有挤压的书处理,很便宜,最便宜的都是论斤卖的。那时我内心是怎样的欢喜啊!连续几个星期,我都在那个拐角阁楼里布满灰尘的书堆里翻找挑拣,最终,我在那儿收获了雪莱的《麦布女王》、《拜伦诗选》、伏尔泰的《老实人》、朱光潜的《谈美书简》、奥古斯汀的《傲慢与偏见》等许多很有意义或者很实用的书。
求学的日子,是我如饥似渴读书的日子,我食只求温饱、衣只求遮体,什么都没为自己添置过,只买了一堆的书。但我不仅不曾后悔,后来更将淘书的事业进行到底。
上班后,虽然开始工资微薄,但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钱,我开始了于我以前来说很奢侈的购书计划,我的工资的一半以上都用在买书上了。这时候买书很系统,都是一整套一整套的,都是我以前思慕已久的书。但已失却了淘书的乐趣。淘书之乐,在于寻找,翻检,甄别,反复摩挲,最终很肉疼地买走。这样淘书于我的意义,难以言说。在系统购买大批书籍后,为了追求淘书之乐,我又开始比以前更仔细的淘书了。
那次出发去外地,在商丘火车站南边的一条旧街,看见一书摊,竟有全套的《苏轼文集》,商务出版社线装本,旧式竖排版繁体字,只要八十元。我一翻看就爱上了,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可遇不可求。但几本厚书怎么都填不进背包里去,何况出门带着也太重。我央求老板给留着,并要先给钱。老板不收,却也同意给留着。几日后回来,竟不见了踪影。后不死心,又几次过来寻觅,终不可得。看来,有些好版本的书,一旦失之交臂,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有次去道北科技学院替人考试古汉语,完事后在学院路东有一家小小的书屋,只是方丈之地,里面重重叠叠、压压沓沓堆满了旧书。我在里面翻啊翻,竟淘到了《金刚经》、《无相念佛》、《坛经》等佛学经典,还是我喜欢的竖排版繁体字,一时间我也觉得自己像一个出家人一样五蕴俱空了。
去外地,我也不忘淘书,李渔的《闲情偶寄》,是在开封书店街淘得的,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在郑州农业路淘到的,《贾平凹文集》,是在西安淘来的……凡能走到的淘书之地,我定不空手而回。
如果说读书是我存在的一种方式,那么淘书就是我愉悦自己的一种手段。我淘的不仅仅是一本本简约质朴的书,更有怀旧的情结、具体可触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