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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见了她。
那个总出现在梦里，模糊着，看不清面容的女孩。
她是谁？
黑暗中传来声音“祈，主人有新指示了。要快。”
“是。”
我接过任务牌，在那人气息远去后仔细端详。
又要杀人了。
我低头握紧手中了血的剑，自嘲地想:“或许是哪一个死在我剑下的亡魂?”
雨下得很大，混着满地的血流淌成河。哭声渐渐没有了，夜晚归于平静。
我神色如常地收起了剑，又一次圆满完成任务。
这一晚，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哇靠，鬼啊！！！”
我定定地看着她，没出声。
她走近我，我依旧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毫无恶意。
听她自言自语道：“活的死的?哇靠，我在做梦吧，怎么做这种梦。”
“啊！”她大概看到了我身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大叫着往后退了一步。
又过了许久，她许是说服了自己，又踌躇着向我走来。
她的手快要触摸到我面具时，我抬手拔出了剑。“不想死，就离我远些。”
她跌坐在地上，连声音都发抖“那个……大……侠?那个……我……”
我抬眼看她，将手中的剑放到背后想：“真是不禁吓的小姑娘。”
过了许久，她才问道：“那个，大侠，那个……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
“……”
“我保证，我就看看。”
“你不怕?”
“怕，但是这把剑感觉好帅啊！”
……
我竟真将手中的剑交与她。
莫名地感觉在指引着我，那是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信任。
她接过剑时有些诧异地愣了愣。又很快开始惊叹起来：“哇哦!这把剑好漂亮，而且一点也不重诶，好神奇。”
她自顾自地说话，颇为吵闹，却并不让人厌烦。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异的安心。
安心?
是的，安心?一种久违的安心。
我闭上眼睛，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段锁在心底，落满灰尘的时光。
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女孩，一惊一乍，叽叽喳喳。
我不敢继续回忆下去，很快便醒了。
新的任务里，我放过了一个女孩。
或许是那双眼睛过于清澈，或许是太像她。
我动了念，违背了作为杀手的原则。
“藏起来。”我说。
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恨意和一瞬的不解。
那晚，我又见到了她。
“大侠，你怎么身上又全是血，面具上也是，好吓人啊！”
“刚杀了人。”
她停下触碰我面具的手，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干呕起来。
她狼狈的样子逗乐了我：“真没用，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过往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心脏有一处被撕开，鲜血淋漓。
“活下去!祈，活下去!”
血肉绽开、刀剑互搏的声音里有人在喊：“祈，记住我说的话，活下去!”
大雨冲开满地的血，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有人站在我面前。
“祈，你会是我最好用的那把刀。”
她的声音将我从梦魇中拉回。
“喂……大侠?你听没听我说话。”
“没有。”
“我是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杀人了。”
“……”
“按我们这边的说法，如果杀了好多人的话，下辈子一定会被诅咒的！”
“诅咒?”
她心虚地看看我，又接着说“不过嘛，像大侠这样的人，惩恶扬善，也……也不一定。”
阴阳鬼神之说，我一向不信。
“被诅咒的人会怎样？”
她抬了抬头，叹了口气，又笑道“嗯……轻则倒霉，事事不顺，重则……病入膏肓，年少丧命呗！”
……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面容越发清晰，声音却越发模糊。
那一日，月色很好，我又梦到了她。
这一次，我看清了她身后的景象。
她从花丛中跑向我。
“太好了!大侠，终于又见到你了。”
“忘记跟你说了，我其实呢，是因为生病才到这里来的。”
“有个神婆说，来这个庙里住，我的病可能有转机，根本就是骗人的嘛，现在更严重了，我得回医院去了。”
“我要离开这里了，大侠，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回来见你，好不好。”
我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我听她的声音逐渐远去，连着梦一起化作一缕月光。
此后，我再没有梦见她。
此后，我开始厌倦杀戮。
“祈，杀掉她，我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看向那个女孩，曾被我放过，又被抓住的女孩，她的眼睛早已不再清澈。
我将剑刺向她身后。
“祈，你不再是最好用的那把刀了。”
是，我不再是最好的刀了。
有了牵挂，有了惦念，连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
我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她逃离。
此后，我不再是“祈”。
脱下困了我半生的面具，换上普通人的装扮，藏起那把剑，从此再没有人能找到我。
“你……你……女的?”
是的，榜上第一的杀手、贵人手中的利剑，是一个女人。
我本已经忘记了。
可那时，我便看清了她的脸。
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孩，有着一张同我骇人面具下一模一样的面容。
原来，我就是她的前世。
原来，做男人久了，我自己也不记得了，我也曾是个女孩，有过那样清澈干净的眼神。
“我叫阿念，你救了我。”女孩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但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好。”
我同阿念定下约定，我教授她武功，每年我都与她比试一场，若有一日她胜过我，便可以取走我的命。
我找到了那座庙，庙里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和尚。
和尚为我点上香，问我心中所惑。
“世间轮回不息，今生因，来世果，其中奥秘，贫僧也无法言说。”
我恭敬跪拜，满心虔诚，静默许久。
老和尚转着佛珠，脸上带着慈悲的笑：“我想施主心中已有答案。”
此后世间少了一个杀手，多了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我终于还是做了她口中的大侠。
岁月流转，年复一年，阿念慢慢长大，一次一次败在我手下。
后来的某天，我败给了阿念。
她的眼里没有喜悦：“这一次，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笑：“你做得很好，你自由了。”
那把剑一寸一寸刺入心脏，我竟有些释然。
阿念的手有些抖，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
意识渐渐恍惚，我走完了我要走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