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懿、曹雨轩、龚思陈、金米、金怡岑
莱茵河。阿尔卑斯山吹来的晨风和着远古的韵味和清贵的风情,缠绕着游者千回百转的心绪。
斑驳的阳光簌簌地,落在手心。这里的天,阴晴不定。然而莱茵河,总是不改它千年流转的生生不息,走着蓬勃,走着安宁,走着它的潺潺。
莱茵河流域中,没有一个地方比波恩更美、更雄壮、更温柔。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养育了一颗跳动不息的灵魂。
浓荫密布的坂坡、慵懒拂水的草原,雾氛笼罩的白杨,受到河流的哺育;严峻陡立的山峰,废圮颓残的古堡,浮雕林立的教堂,受到河流的抚爱。眩漪的水波,宛如童话;两岸的灯火,好似梦境。
每一处人类生命的起源都有一条河滋润着土地,养育着文明。莱茵河集千年流淌的灵秀,才孕育了贝多芬这样一个天才,一个伟人,一块天然去雕饰的璞玉,一颗火淬煅烧也仍刚强不屈的灵魂。
莱茵河给予了贝多芬音乐的生命,贝多芬也赋予了莱茵河新的生机与活力。贝多芬乐曲中的舒缓与优雅恰似莱茵河的从容,而它的激荡与回旋又似莱茵河的澎湃。贝多芬一这位伟大的音乐天才,从莱茵河中汲取养分,倔强放肆地生长。他的音乐,不仅使欧洲音乐增辉,而且使欧洲文化大放异彩。
若想了解贝多芬,游者不妨在菜茵河畔慢走倾听,信步漫游。这条河,没有华丽招摇的俏丽,可它的每一个漩涡、 每一个波澜, 都积淀着历史,承载着岁月。
一、微风
一个明净如水的早晨,当万物在黑暗的蒙昧中苏醒,新的生机已悄然萌发。扎根于此,魂牵于此。莱茵河畔的波恩,细腻、优美、雄壮、温柔,贝多芬出生在这里。有音乐神童的天才资质,有慈祥的母亲的陪伴,结识了终身的知己艾莱奥诺雷与韦格勒医生。仅仅有几阵懒懒的微风——父亲暴力的压制逼迫、 繁重的学习工作和来得过早的经济重任——但在宽广的莱茵河水面上,只掀起轻微的波澜,又归至梦中的平静。他的心,对于这个乡土是永久忠诚的,那是快乐的,慵懒的岁月,是日后身处维也纳怀念起来却再也回不去的那些早晨。“我的家乡,我出生的美丽的地方,在我眼前始终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明亮,和我离开他时毫无两样。”
然而在静止的空气中,已经有隐隐的威胁,沉重的预感。气压的降低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慈爱的母亲害肺病去世死去,贝多芬自以为也染着同样的病症,受着肉体痛楚与精神忧郁的双重折磨,像是电闪雷鸣前,空气中晦涩隐约的预警。
接着起了一场雾,沉重地笼着丛密的矮树、溪流与白杨,聚起点点水珠。大革命爆发,泛滥全欧,贝多芬进入波恩大学,受着爱国情绪的鼓动,将战争谱写成音乐——《行军曲》《我们是伟大的德意志民族》标志着一位伟大音乐家的初生。他的自尊自信,他的意志与力量,他拥护共和的坚定情绪自此形成——这是更为有利发展的暴雨的前奏。
二、阴影
“突然间巨大的阴影卷过,悲壮的雷吼,充满着声响的可怖的静默,一阵复一阵的狂风。”
莱茵河的浪漫阻不了维也纳的黑云。苦难的雷吼已在叩门,痛楚的折磨在耳根,却迎来暴风雨前的静默。天地无声,向伤心的隐忍中寻找栖身,独自缄默,在悲惨的逃避中走投无路。
耳聋已开始它的酷刑。
而他眼中燃烧着的奇异的威力,灰蓝色中旷野的光芒,不会被阴云轻易征服,欢跃天真的《七重奏》,明澈如水的《第一交响曲》,硬是让黑云嵌上金边,让被遮蔽的阳光从黑云的缝隙中直射下来。那颗心灵是那样需要欢乐,当它实际没有欢乐时就自己创造,对着梦境微笑,细细的阳光唱着莱茵河的歌谣。
剧烈的热情,纯洁的爱情,当所有人甚至他自己都以为层云之上的阳光将撕破乌黑的天空时,狂风才刚刚开始呼啸。他不断的钟情,如醉如狂般颠倒,他不断地梦想着幸福,然而立刻幻灭,随后是悲苦的煎熬。暴风前夕的宁静已掩盖不住蠢蠢欲动的暗流。狂风裹挟着树叶,夹杂着浓浓的水腥气侵袭而来,原以为朱丽埃塔将是接引天光的使者,却不想她是惊雷震耳的预兆。天空再一次如滴墨般阴沉。
雨却迟迟未下。临终般的哀诉后,是人间的一声,凄厉而又坚毅的呐喊:“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欢乐依旧是欢乐,它不容许命运之雨来得太快。悲哀永远保持着一丝希望。它驯化狂风,希望将其变回莱茵河上的温柔。低空回荡着《第二交响曲》的情爱,《幻想奏鸣曲》的忧郁,矛盾而挣扎,未雨的压抑中又嗅出一丝即临爆发的的躁动。
骇人的狂风再一次席卷,不同于初时的暴戾,此时更多了一份英武壮烈的意味,强烈而纯洁的时代之魂在其中复活了。他也开始最光荣的一次战争,以笔为剑,以谱为盾,投身革命。壮烈的内心悲剧,石破天惊的火山爆烈,《热情奏鸣曲》让人在吞噬一切的大自然里不复可辨。和平旋律,行军节奏,命运与希望,疯狂的英雄在《第五交响曲》中完成了与自己的斗争,重新去面对阴影。
苦难已来叩门,狮子怒号,莱茵不语,阴影卷过,万物成冰。
三、迷雾
天色渐暗,尽一片灰蓝的苍穹, 蒙蒙的蓝雾幽幽浮起,如袭面纱蒙住莱茵河的笑靥。虫声渐息,偶然只唱一句,也寥落得很。宿鸟归巢,水鸟返栖,一时间,河上竟只剩翅羽拂过水面的粼粼水波。
不多时,浓雾已完全攻占视野,教堂的红色尖顶静静立着,沉默地望着那独自欢歌的身影。
“我是替人类酿制醇醪的酒神。是我给人以精神上至高的热狂。”
爱情把贝多芬遗弃了。重又变得孤独的他,完全放纵他的暴烈与粗犷的性情,对于社会,对于习俗,对于旁人的意见,对一切都不再顾虑。他不修边幅,举止也更加放肆,与歌德不甚投机的相遇,他对歌德的彬彬有礼嗤之以鼻,径直“事后我大大教训了他一顿,毫不同他客气。 ”
贝多芬除却了一身夸饰的伪装,将自己的热情全部释放。他最是“尽量地爆发快乐与狂乱”。
《第七交响曲》响彻德国。那种巨人式的爆发,以力与沉醉撕裂薄雾的迷蒙。他肆无忌惮的举动,在以纪律与服从为尚的国家,如那洋溢泛滥的菜茵河般欢乐。
受着独立战争的鼓动,贝多芬秉持着拿破仑般的意志:“可惜我在战争里不像在音乐中那么内行!否则我将战败他!”
才思在雾中沉浮,一阵狂飙重新出现。
一声嘹亮的呐喊撕裂宁静:“我的王国是在天空。”
风卷残云,雾气散尽,薄暮冥冥,风暴将兴。
四、雷暴
阴雨绵绵无绝期,菜茵河的雨季似乎要把这颗来自异乡的灵魂蹂躏、打压,塞进不见日光的绝望深渊。混沌深处,众叛亲离,分崩离析,这位异乡人绝望而万劫不复了——但他依旧醉心于光明,多么澄澈、美好、圣洁的光明!
当《欢乐颂》的旋律奏响,是的,雨渐渐小了,是弦乐的渐弱,是和声的渐息,天空依旧是那个阴沉沉的莱茵河模样,一时间晦明变化,黑云压城,男低音厚重而有力的悄声吟唱。颤音的气息下是蛰伏的热血,隐没的澎湃。黑色遮天蔽日,将尾音无限拉长,他彷徨,欢乐女神究竟在何处?
静默一一人与他的痛苦似乎达成了短暂的持平。
一道闪电刺破云雾。 男高音开始他们的欢唱,如此激昂,如此振奋,天地在刹那间被照得通透。光明降临了艰深晦涩的人间!积云吞吐着闪电,不,是雷暴裹挟住了厚厚的云层,枯瘦的紫色闪电是这位音乐家饱经沧桑的双手上被生活被命运折磨得日渐干涸的血脉,纵使将要断流,但依旧灼热,它是贝多芬从苦难深处淬炼出的紫电青霜,被秉持在这位战士手中,割裂了风响。低声部就在此刻融入如狂潮,如雷鸣,震撼寰宇,再可怖的阴云也随之因畏惧而颤抖了。无数条紫色的闪电在乌云上方交织、缠绕,明如白昼,刺破了阴翳,洞穿了黑暗。光明又到来了一一即使那不是他往日所倾倾慕慕、心心念念的阳光,这是生命的高鸣,是胜利的号角,仿佛女高音歌唱家的朗声欢歌。这位潦倒的、痛苦的音乐天才,在苦难的黑暗深渊里,用音乐召唤闪电而来,映亮了他毕生的愁苦缠绵。
一场奥林匹斯神界的盛宴, 场天穹之 下百万众生的狂欢,紫光进发后闪现着绝美的蓝色与黄色火化,雷鸣排山倒海殷涌来了。切终将重又归于黑暗,但贝多芬内心的雷暴不息,他是自我苦痛的战胜者,人类平庸的战胜者,他是使自己困厄命运失聪的雷鸣,闪电,又一次划过天空,雷声滚滚涌动。
风狂雨骤中,终有光亮撕开了一道口子,黑暗裂了缝,光华重又绽放人间。
在孤寂的黑暗里,能让阳光挥洒淋漓。贝多芬用深邃的眼睛,火红的头发,与对音乐的挚爱造就了一首首生命的柔软,灵魂的铿锵。他生命的长度,如莱茵河一般,余韵悠长;他灵魂的厚度,如莱茵河一般,博大宽广。
莱茵河畔,一位巨人曾踯躅。而后人,望着这条生生不息的河流,怀念他不灭的精神与意志,敬仰他不朽的辉煌乐章。